第一章 摔进茶山的 2015
李建军是被茶叶的味道呛醒的。
不是写字楼茶水间里那种速溶茶粉的廉价香气，是带着露水和泥土的清苦，混着太阳晒过茶树的暖香，往鼻子里钻得又猛又直接。他猛地睁开眼，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伸手一摸，还沾着点湿润的黄泥 —— 这哪是他租的那间杭州 loft 公寓的羊毛地毯？
眼前是成片的绿。一层叠一层的茶树，从脚下的坡地一直铺到远处的山腰，雾还没散透，像白纱缠在茶树枝头。几个戴着斗笠的阿姨正蹲在不远处采茶，手指在嫩芽间飞快起落，嘴里哼着他听了二十多年的湄潭山歌调子，调子跑了八百里，却比任何时候都真切。
“建军？你咋蹲这儿睡着了？还摔着了？” 一个粗嗓门凑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
李建军抬头，看见王大富那张晒得黝黑的脸，额角一道疤 —— 这是他发小，前几年在茶山骑摩托摔的，后来跟着村里人去广东工地搬砖，去年冬天脚手架塌了，腿断了半截，回来后就一直蔫蔫的。可现在，王大富的腿好好的，脸上还带着没被生活磋磨过的憨笑，手里攥着个装茶叶的竹篓，篓底铺着层嫩绿的芽头。
“大富？你…… 你的腿？” 李建军的声音发颤。
王大富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挠着头笑：“啥腿？我腿好着呢！你睡糊涂了？是不是昨天帮你爸搬茶机累着了？快起来，你爸刚才还找你呢，说县里来的人要到咱们村看茶园，让你去村口接一下。”
李建军环顾四周，远处的土路上停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身上印着 “湄潭县农业局” 的红漆字。旁边的老槐树还是他小时候爬过的样子，树干上刻着他和王大富的名字，笔画歪歪扭扭，被岁月磨得浅了些，却还能看清。
他猛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没摸到手机 —— 不对，他的最新款 iPhone 14 Pro Max 呢？再低头，身上穿的是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褂子，脚上是沾着泥的解放鞋。他踉跄着站起来，走到老槐树下的水井边，低头看水面的倒影。
镜子里的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里没有后来的疲惫和算计，只有一点刚睡醒的迷茫。这是 2015 年的他，刚从省城的专科学校毕业，在杭州找了个电商客服的工作，干了三个月被老板骂哭，打包行李回了湄潭老家，正处在 “不知道干啥” 的迷茫期。
他重生了。
不是什么狗血的车祸，也不是熬夜猝死，就是昨天帮父亲搬新买的茶叶杀青机时，脚下一滑摔了一跤，再睁眼，就从 2023 年摔回了 2015 年。
2023 年的李建军，在杭州摸爬滚打八年，从客服做到运营主管，最后跟人合伙开了家电商公司，专做农产品代运营。结果合伙人卷款跑路，留下一屁股债务，供应商天天堵门，他躲在公寓里喝了三天闷酒，最后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脑子里闪过的全是湄潭的茶山 —— 要是当初没留在杭州，回老家做茶叶生意，会不会不一样？
现在，老天爷真给了他一次 “不一样” 的机会。
2015 年，淘宝已经火了，但县域电商还在萌芽阶段。湄潭的茶叶名声在外，可大多是卖给本地的茶贩子，要么就是被外地商家收走贴牌，茶农们赚的都是辛苦钱，一斤上好的翠芽，茶农手里卖不到一百块，到了城里的茶叶店，就能翻两三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