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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林晚秋的鼻腔。她蜷缩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指节因用力攥着CT报告而泛白,化疗剃光的头皮抵着冰凉的椅面,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呕吐的酸腐气息——那是癌症晚期最忠实的印记。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楚云发来的婚礼请柬在惨白日光灯下弹出,烫金喜字泛着冷硬的光,像极了前世楚云戴在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晚秋,明远哥说等你病好了就复婚......”语音里混着婚宴的喧闹,杯盏碰撞声刺得林晚秋耳膜发疼,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沫溅在请柬上,晕染成一朵诡异的红梅,与烫金喜字纠缠在一起。
意识模糊的瞬间,后背传来草席粗糙的刺痛。林晚秋猛地睁眼,斑驳的土墙糊着泛黄的报纸,角落里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玻璃罩里那只塑料蝴蝶,永远停在展翅的姿势,像被定格的时光。
“醒了?”沙哑的女声让她浑身一颤。周秀兰端着粗瓷碗走进来,碗里的窝头泛着青灰色霉斑,“吃了就去公社签离婚协议,别耽误明远的前程。”
林晚秋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目光却被衣柜虚掩的门缝勾住——暗红色的血迹顺着木纹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凝成褐黑色的花,像极了她前世手术台上染血的纱布。她踉跄着推开柜门,泛黄的婚约书簌簌飘落,未婚夫栏“顾明远”三个字力透纸背,而女方签名处,赫然是楚云娟秀的字迹。
“妈,这是怎么回事?”婚约书的纸边被她攥得发皱。周秀兰冷笑一声,将粗瓷碗重重顿在炕沿上:“你妹妹把你卖了还不知道?要不是明远心软替你家还了供销社的欠款,谁要娶你这个痨病鬼!”
窗外突然传来吉普车的轰鸣,轮胎碾过碎石路的声响越来越近。顾明远穿着笔挺的军装走进来,军靴踏在青砖上的声音,像重锤敲在林晚秋的心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扔在炕上:“签了,明天去县民政局。”
纸袋口松开,两张票证滑了出来——一张是楚云商行的提货单,提货日期正是前世她车祸的那天;另一张是军区医院的平面图,太平间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又圈。林晚秋指尖划过那片红圈,突然想起前世楚云曾笑着说:“明远哥在战地医院受过伤,左胸留了个疤呢。”
“顾明远!”她突然大喊,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娶的到底是谁?”
男人脱军装的手顿住,转身时,夕阳从破窗斜斜照进来,在他左眉骨的疤痕上镀了层金边。那道疤痕她太熟悉了——前世他们蜜月旅行时,他为了护她,被劫匪用刀划开的就是这个位置。
“林晚秋,”顾明远的声音像结了冰的河水,冷得刺骨,“我给过你机会。”
他甩门而去的瞬间,一张信纸从军装口袋里飘出来。林晚秋弯腰去捡,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心跳几乎停了——信纸上是楚云的字迹,墨水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明远哥,手术很成功,晚秋的心脏现在在我胸腔里跳动呢。”
深夜的风卷着寒意钻进窗缝,吉普车的轰鸣再次划破寂静。林晚秋听见院门被撞开的巨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她摸黑抓了件旧棉袄裹在身上,走到院子里时,月光正落在顾明远的军装外套上,血从门洞里缓缓渗出,在青砖上漫成小小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