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6 月，中考成绩放榜日。
我们班级的公告栏前面，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吵得我脑袋嗡嗡响。
有尖叫的，有大笑的，有一下子哭出来的。
我个子小，只能从人缝里一点点往前挪。
空气里全是汗味。
我心里揣着一只兔子，蹦得厉害。
我对了答案，感觉应该差不多，也许刚好能踩上我们那最差普高的线。
我不敢想好的学校，能有个高中上就行。
我甚至偷偷许过愿，要是能考上，我暑假就去县城的餐馆打工挣学费，绝不偷懒。
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红色的榜单，黑色的字，密密麻麻一大片。
我从最上面开始看，一行，一行，又一行。
我们班学霸的名字赫然排在前面，我替他高兴，但更多的是焦急。
怎么还没有我？
我们班的人名一个个从眼前滑过去。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手指头因为紧张，掐得手心发疼。
然后，我看到我们班最后一个考上普高的同学的名字。
再往下，没有了。
我的名字不在上面。
我不信邪，又从下往上找。
没有。
再从中间开始找。
还是没有。
眼球因为瞪得太久，又干又涩。
我终于在另一张蓝色的榜单上找到了我的名字。
那是职高的录取名单。
我的名字夹在中间，后面跟着我的考号，和那个刺眼的分数：428。
离普高线，差 12 分。
就 12 分。
人群渐渐散了。
有的勾肩搭背商量着去哪里庆祝，有的被爸妈接走去吃大餐。
最后只剩下我和几个同样愣在原地的同学。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各自低着头走了。
太阳明晃晃地照在我头顶，我却觉得有点冷。
回家的那条三里路，我第一次觉得那么长，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书包里那本翻了无数次的语文课本，沉得像个铁疙瘩。
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我妈在灶房做饭，我爸坐在门槛上抽烟。
饭桌上谁都没先提这个事。
直到一碗稀饭喝完，我爸才把碗放下，声音有点沉：
「分数出来了？」
「嗯。」
「多少？」
「428。」
「能上啥？」
「职高。」我说。
这几个字眼很陌生，从我嘴里说出来干巴巴的。
我妈叹了口气，声音很小，但我听见了。
我爸沉默了很久，烟一口接一口地抽，那点火光在昏暗的屋里一明一暗。
「梅子，」他终于又开口，「咱家的情况，你也晓得。你哥在城里读大学，一年光学费就万把块。职高……听说出来，也还是进厂，学费还不便宜。」
我没吭声。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家那几亩水田，一年到头也挣不出我哥的学费和生活费。
我爸年前在工地上摔了腿，还没好利索，重活也干不了。
家里早就拉了不少饥荒。
「你表姐春丽。」我妈接过话头，声音轻轻的。
「前阵子捎信回来，说她们厂附近的电子厂还在招人。包吃包住，一个月……听说勤快的话，能拿三千多。」
三千多。这个数字让我心跳停了一拍。
对我家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