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点头，拿出手机，录了下来。
我的手机里，存着几百条这样的视频和录音。有她在KTV里声嘶力竭地唱《死了都要爱》，有她在菜市场跟卖菜大妈为了一毛钱砍价，有她在公园长椅上给我念诗，还有她半夜说梦话，喊着要吃小龙虾。
这些都是我的药。在我快要忘记回家的路时，我就听听她的声音。在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时，我就看看她的视频。
是她，在努力地帮我对抗那块“橡皮擦”。
而当她挂上一档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黑白。
她会毫无征兆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窗帘拉得密不透风，不开灯，也不说话。她可以一整天不吃不喝，就那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我第一次见她这样的时候，吓坏了。我拼命敲门，问她怎么了，跟她讲道理，求她开门。
可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后来我才知道，她掉进“黑洞”里的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噪音，任何道理都是苍白的。她需要的，不是一个拯救者，只是一个证明她“还存在”的坐标。
所以后来，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拿上钥匙，自己开门进去。
我不开灯，也不说话，就在她床边的地毯上坐下，靠着床沿。有时候我会带个橘子，在黑暗里慢慢地剥，橘子皮的清香会弥漫在沉闷的空气里。有时候我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她的呼吸声。
她什么时候睡着，我什么时候离开。
有一次，我坐在黑暗里，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起身。她忽然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我，声音很轻，像梦话。
“陈宇，你会忘了我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不会。”
“骗人，”她说，“你连自己的密码都记不住。”
我沉默了。
“我把所有关于你的事都记在本子上了，”过了很久，我才说，“就算我忘了，本子还记得。”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角，抓得很紧。
“那你千万，千万别把本子弄丢了。”
四 香菜之痛
可我还是开始忘记了。
那块橡皮擦的工作，远比我想象得更无情，更……狡猾。它不是直接擦掉一大块记忆，而是从最细微的角落开始，像虫子啃食叶片一样，悄无声息地，从边缘向中心蔓延。
那天是周三，我比平时早下班，想着给她一个惊喜。路过她最喜欢的那家川菜馆，我打包了一份她心心念念的水煮鱼。
我提着打包盒，哼着歌，心情很好。推开家门，她正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老电影，看见我，眼睛一亮。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陈大忙人居然知道早退了？”她笑着跑过来，像只小猫一样在我身上嗅了嗅，“好香啊！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当当当当！”我献宝似的把打包盒举到她面前，“水煮鱼！加麻加辣！”
她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僵住了。只有零点几秒，快到我几乎以为是错觉。但下一秒，她又笑了起来，比刚才更灿烂。
“太好了！我正好想吃呢！快去洗手，我来拿碗筷。”她接过打包盒，转身走向厨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