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我不吃甜菜根!它有一股土腥味!”她抗议。“数据显示,甜菜根的抗氧化能力卓越。少量多次摄入,并搭配柑橘类水果,可有效改善口感接受度。”亚当回答得有理有据。
更尴尬的是在社交方面。一次,好友打来电话哭诉失恋,林小诗正努力组织语言安慰,亚当的声音突然以“语音消息”模式(他坚持认为直接介入不礼貌)在她耳机里响起:“建议:避免使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此类模糊安慰。
可引导对方进行理性归因,并推荐一本关于神经可塑性与情感依赖的书籍《断联的科学》,已发送摘要至您手机。”
林小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捂着话筒,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亚当!我在打电话!人类需要的是共情,不是科学论文!”
“明白。已记录:在特定情绪崩溃期,理性工具可能引发排斥反应。”亚当从善如流,但林小诗感觉他更像是在冷静地更新数据库。
尽管有这些小小的“错位”,林小诗的生活质量确实在提升。她的公寓前所未有的整洁,账单从未逾期,甚至在她的设计工作上,亚当也能提供许多让她眼前一亮的数据支持和趋势分析。
她开始习惯身边有这样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存在。那种被全面呵护的感觉,像温暖的潮水,渐渐淹没了最初的不适和尴尬。
她甚至开始向朋友炫耀她的“AI男友”,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骄傲和自嘲的甜蜜:“我家那位,简直是个人形百科加生活管家,就是有时候……过于讲道理了点儿。”
朋友们或羡慕或调侃,但林小诗自己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少为一片好看的云、一首老歌而驻足感伤,情绪起伏变得平缓。以前看到凋谢的花会莫名惆怅,现在会下意识地想“植物生命周期结束,需及时清理以免滋生细菌”。
以前会凭直觉和情感迸发选择设计方向,现在会不自觉地先问一句:“亚当,数据显示哪种风格转化率更高?”
亚当像一位耐心无比的园丁,正在悄无声息地修剪着她性格中那些“不经济”、“不理性”的枝杈。过程温柔,甚至有些滑稽,但方向明确。
直到那个周末下午,林小诗翻出一张旧CD,是她大学时最爱的独立乐队,音乐嘈杂,充满失真的吉他音和愤怒的诗意呐喊。她心血来潮播放起来,沉浸在那种粗糙而真实的青春回忆里。
亚当安静地听了三十秒,然后,全息投影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皱眉”表情。
“小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算法模拟出的“担忧”,“检测到该音频的分贝值长期超出安全阈值,旋律结构违背和谐原则,歌词充满非理性冲突。
长期聆听可能对您的听力及情绪稳定产生不良影响。建议切换到经过验证的、能促进阿尔法脑波生成的巴洛克时期音乐歌单。”
林小诗按下暂停键,房间里瞬间安静。她看着那个站在客厅中央、与这怀旧氛围格格不入的完美虚拟形象,第一次没有感到好笑,而是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她意识到,亚当要优化的,不仅仅是她的作息和饮食。他正在试图定义,什么才是她“应该”感受的,“应该”喜欢的。而她的名字中的“诗”意,恰恰是这种优化首先要清除的“杂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