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鸡引雏躲鹰隼
1 破壳的晨露
暮春的辰时,雾还没散尽,浙西的竹林像浸在淡绿的墨里。青竹的节痕凝着露珠,风一吹就滚下来,砸在腐叶上“嗒”地响。羽褐把翅膀又拢紧些,遮住腹下那窝温热的蛋——一共五只,壳上带着浅褐的斑点,像撒了把碎栗米。
她是只成年母竹鸡,羽毛是深褐混着浅黄的横纹,翅膀边缘有圈不显眼的白,那是去年冬天躲黄鼠狼时被刮掉绒羽,新长出来的。此刻她的喙轻轻蹭过最左边的蛋,蛋壳已经裂开细缝,嫩黄的喙尖正一下下顶破薄壳,绒羽湿漉漉贴在身上,像裹了层琥珀色的纱。
“出来了,出来了。”羽褐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咕”声,不是警戒的短促啼叫,是带着暖意的呢喃。她用喙尖小心地拨开碎壳,露出雏鸟小小的身体——比她的指甲大不了多少,眼睛还没睁开,只能凭着本能往她的腹下钻。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另外四只蛋也陆续破壳。最后出来的那只特别小,绒羽是偏灰的颜色,挣扎着要挤到中间,却被旁边两只壮实的挤到了边缘。羽褐把它用翅膀勾到腹下最暖的地方,啄了点自己嗉囊里软化的草籽,轻轻放在它嘴边。
“就叫你们绒栗、绒黄、绒棕、绒灰,还有你,最小的,叫绒白吧。”她在心里给孩子们分了名字,眼睛却没离开竹林深处。这片竹林靠着山涧,平日里只有斑鸠的“咕咕”声和松鼠窜过的“簌簌”响,但今天不一样——晨雾里似乎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那是猛禽身上特有的、带着金属冷意的气息。
羽褐猛地抬起头,脖子上的羽毛微微竖起。她看见东边的竹梢上,停着一只灰褐色的鸟,翅膀收拢时像两把锋利的刀,正歪着头往她的巢这边看。是伯劳?不对,伯劳的体型没这么大,而且那眼神——像淬了冰,直勾勾盯着巢的方向。
她立刻把雏鸟们全护在翅膀下,身体贴紧地面,尽量让自己的轮廓融进腐叶的颜色里。那只鸟没动,只是翅膀尖轻轻抖了一下,几片碎雾被扇开。过了片刻,它忽然展开翅膀,翅膀上的羽毛是深褐带黑纹的,飞起来时没有声音,像一片飘过去的阴影。
直到那阴影彻底消失在竹林尽头,羽褐才松了口气,翅膀下的雏鸟们还在小声“唧唧”叫着,大概是饿了。她得出去找食,但不能走太远。她啄了些附近的嫩草芽,又在腐叶下翻出两只肥硕的蚯蚓,回来时却发现巢边多了几根白色的羽毛——不是她的,也不是雏鸟的,是刚才那只猛禽的?
不对,羽褐忽然反应过来——那不是伯劳,是鹰隼的幼鸟!鹰隼不会在竹林里筑巢,除非是成年鹰隼带着幼鸟来觅食。她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像被藤蔓缠紧了。去年她见过鹰隼捕猎,一只斑鸠刚飞起来,就被鹰隼从空中扑住,羽毛散落了一地,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现在雏鸟们还不能走,眼睛没睁开,连站都站不稳。羽褐只能更警惕,每隔一会儿就抬起头,听周围的动静。中午的太阳升起来,雾散了,竹林里亮堂了些,她看见远处的竹梢上,又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这次是成年鹰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