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着紫袍的年轻公子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姑母仁慈。沈姑娘孤身一人,确需妥当照料。小王府中正缺一位知书达理的伴读,若姑娘不弃——”
“六弟倒是心急。”另一蓝衣公子打断道,转而对沈未晞微笑,笑容温文尔雅,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沈姑娘,镇国公府与令尊曾有数面之缘,家母常念沈先生高义。若姑娘愿意,可至府中小住,必以上宾相待。”
沈未晞认得此人——镇国公世子李琮。父亲临死前,用血写下的那几个仇家名姓,其中之一,便是镇国公府。
她袖中的指尖,在那玉环的纹路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冰冷漠然。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惶恐与无措,睫毛轻颤,声音细若蚊吟:“多谢各位贵人厚爱,未晞...未晞惶恐。”
一场无声的争夺在这暖阁里弥漫开来。言语机锋,暗藏胁迫,皆是冲着这看似无依无靠的孤女。
沈未晞应对得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笨拙,偶尔一句回话显得天真不知事,更坐实了她柔弱可欺的印象。唯有在垂眸的瞬间,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正当一位郡王言语逼迫渐紧,几乎要定下将她“收养”府中时,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略显急促的通传:“太子殿下到!”
所有人皆是一怔,包括长公主。太子萧天烨,身份尊贵,怎会突然莅临这小小偏殿?
萧天烨大步走入,玄色貂皮大氅带进一身寒气。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的沈未晞身上,停留一瞬。那眼神深处,有一丝极快闪过的、与其威仪身份不符的复杂,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
他并未多言,只对长公主略一颔首,便淡淡道:“孤宫中正缺一位精通古器鉴赏的女官,此女,孤带走了。”
语气不容置疑。
满室皆静。太子亲自要人,谁还敢争?长公主眼底掠过一丝讶异,旋即笑道:“太子殿下开口,自是她的造化。只是这姑娘初来乍到,怕是不懂宫中规矩...”
“孤自会派人教导。”萧天烨打断她,目光再次落在沈未晞身上,“起来吧。”
沈未晞被人带下去安置时,经过太子身侧。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里没有丝毫获救的感激或惶恐,只有一片冰封的算计。太子的出现,不在她预料的最初几步,却意外地…更妙。最高的棋枰,终于有一角,向她露出了端倪。
王太监引着她往东宫方向走去,态度比先前更加恭敬了几分:“姑娘真是好造化,能得太子爷青眼。东宫里头规矩虽多,但太子爷待下宽厚...”
沈未晞默默听着,目光扫过宫墙重重的紫禁城。父亲,您看见了吗?我已经进来了。第一步,走得还算顺利。
东宫位于紫禁城东侧,规制仅次于皇帝的正宫。沈未晞被安置在东宫最偏僻的一处小院“听竹轩”,虽不大,却清雅幽静,与东宫主殿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接下来的数月,沈未晞便在听竹轩安顿下来。她安分守己,每日只是翻阅太子特许她看的古籍典册,偶尔为东宫鉴定几件送来的古物,言语不多,存在感极低。仿佛真的只是一叶浮萍,依附于太子的庇护之下。
然而暗地里,那些她“无意”间鉴出的真伪论断,那些她“偶然”说与宫内老宦官听的江南旧事秘闻,那些她凭借过人记忆默写拼凑出的零散图谱、经要,化作无声的涟漪,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扩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