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数字，从17：58跳到了17：59，再顽固地，一秒一秒地，蹭向18：00。我的心跳也跟着这个节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敲着鼓，不是兴奋，是那种漫长等待后近乎麻木的疲惫。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空调的低吟，稀稀拉拉的，像秋后零星的蝉鸣。
邮箱界面，我刷新了大概有第一百零一遍。收件箱最上面那封，标题是“关于下半年品牌推广战略合作意向”，发件人，“宏远集团 项目部”。邮件内容很简单，客套的感谢，附件里是那份沉甸甸的、修改了无数版的合同草案。最关键的那句话是：“陈总已最终审阅通过，具体签约流程，我方会按约定时间启动。”
陈总，陈明远，宏远集团那个以挑剔和谨慎著称的掌舵人。为了啃下他这块硬骨头，过去三个月，我掉的头发估计能织一副手套。此刻，看着这封邮件，我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成了，终于成了。这个单子，不仅是我这个销售部副总监岗位的续命丹，更是我们整个部门，乃至公司下半年业绩的强心剂。金额不算天文数字，但足以让连续两个季度财报惨淡的公司，喘上一大口气。
18：00整。我干脆利落地关掉电脑，收拾东西。桌面相框里，是我和老婆晓琳还有五岁女儿笑笑的合影，照片上我们仨都咧着嘴，阳光灿烂。晓琳最近总念叨，想换一套离笑笑小学近点的房子，学区好，就是价格让人牙疼。这个单子的奖金，或许能让我们离那个目标近一点。
拎起包，手机响了。是部门总监，老刘。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点，老刘很少直接打电话。按下接听，那边传来他惯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李默啊，还没走吧，来我办公室一趟。”
语气平静，听不出波澜。但我跟他五年了，能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不是坏事，大概是关于宏远合同的事，要当面叮嘱几句。我应了一声，调转方向，走向走廊尽头那间独立的办公室。
（二）
老刘的办公室有一股淡淡的烟味，混合着茶叶的苦涩气。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看见我进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有点僵硬。
“坐，李默。”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等着他开口。他沉吟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宏远那边的邮件，我看到了。干得漂亮，这次真是辛苦了。”
“应该的，刘总。”我保持谦逊，心里那点不安却在扩大。如果只是表扬，没必要这么正式，这个点把我叫进来。
“嗯…”老刘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又放下，“公司最近的情况，你也清楚。董事会那边，压力很大。”
我点点头，没接话。我知道有压力，不然也不会把我这个还算得力的副总监逼得去拼一个原本不算核心客户的项目。
“所以，”老刘话锋一转，目光有点游移，“公司决定，对销售部的架构，做一些…优化调整。”
“优化调整？”我重复了一遍，心里那面鼓敲得急了点。
“是的。”老刘终于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无奈，“你的岗位，副总监这个职位，公司决定…取消了。”
空气好像凝固了几秒。我听着他的话，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有点理解不了。“取消了？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