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那朵花的名字,叫李明远。
在李家村那片贫瘠的土地上,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我拼尽全力,让他读书。
李大山不肯,他说读书没用,不如早点下地干活。
我跪在地上求他,我说只要让明远上学,我愿意干双倍的活。
于是,我白天是牛马,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教明远认字,背唐诗。
他很争气,从小学到高中,成绩永远是第一名。
高考那年,他以全县理科状元的身份,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
录取通知书寄到村里的那天,整个李家村都轰动了。
李大山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笑脸,到处跟人炫耀他有个“有出息”的儿子。
我看着儿子黝黑的脸庞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二十一年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是希望。
是足以劈开我头顶那片厚重乌云的,万丈光芒。
当晚,我像往常一样,给李大山和李明远做好了晚饭。
看着他们吃完,我收拾好碗筷。
午夜,趁着所有人熟睡,我换上身上最干净的一件衣服,拿上我藏在墙缝里所有的钱——一共三百二十七块五毛,还有那张早已泛黄的,我十七岁时的身份证复印件。
我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没有惊动他。
然后,我义无反顾地,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个囚禁我二十一年的村庄,那个地狱。
我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但我知道,我自由了。
辗转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和汽车,我终于回到了我阔别二十一年的故乡。
踏上那片熟悉的土地时,我泪流满面。
我满心期盼着能回家,哪怕面对亲戚的白眼和议论,只要能自由地活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可现实,给了我最沉重的一击。
等待我的,不是家,而是二姑钱秀萍的第二次,也是最致命的背叛。
当我敲开她家那扇豪华的防盗门时,她先是震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厌恶。
她把我拉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你还有脸回来?当年不清不楚地跟人跑了,现在混不下去了才想起我们?”
我试图解释,告诉她我是被拐卖的。
她却完全不信,一口咬定我是自己不检点,编故事博同情。
当我问起父母留下的家产时,她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炸毛。
“什么家产?你父母当年治病欠了一屁股债,都是我跟你二姑父省吃俭用帮你还的!你那几亩破地和破房子,卖了都不够还利息!你现在回来跟我要钱?沈云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我试图寻求法律帮助,可我拿不出任何证据。
我去找当年的老邻居作证,可他们不是搬走了,就是被钱秀萍提前打过招呼,都对我避之不及。
钱秀萍甚至还雇了几个社会闲散人员,在我租住的地下室门口堵我,警告我“不要胡闹,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故乡,成了比李家村更让我绝望的地方。
那里有看得见的牢笼,而这里,是无形的深渊。
有一次,我实在走投无路,儿子的学费还没有着落。
我跪在了二姑家门口,在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