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吉他声停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冲上来,余画龙喘着气出现在楼梯口,手里攥着一把皱巴巴的零钱。
「房租。」他把钱塞进我手里,硬币还带着体温,「刚结的演出费。」
周世昌的眉毛挑起来。「这位是?」
「邻居。」我把钱攥紧,有张纸币上沾着口琴形状的水渍。
余画龙咧嘴一笑,突然从兜里掏出半盒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周世昌。「老板,借个火?」
周世昌没接。他盯着余画龙吉他盒上贴的处方笺歌词,鼻翼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腐烂的味道。
「李小姐。」他转身前最后瞥了眼我屋里那滩晕开的颜料,「考虑清楚,是继续搞这些阴间艺术,还是……」
「还是什么?」我打断他。
余画龙突然吹了声口哨,跑调的音符像把刀插进对话里。周世昌的太阳穴跳了跳,伞尖戳进走廊积水的凹坑。
「活着的人得吃饭。」他丢下这句话,皮鞋声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
雨又大了。铁皮屋顶哗啦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掀翻。余画龙蹲下来,捡起周世昌丢在地上的请柬,折了只纸飞机。
「飞啊。」他手腕一抖,纸飞机扎进雨幕,立刻被淋得瘫软,栽进楼下水坑。
我数了数他给的钱。十七张十块,三张五块,硬币加起来十一块五。还差六十四块五。
「天台见。」余画龙突然说。他拎起吉他盒,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楼梯扶手上,像一串省略号。
——
天台的铁门锈得厉害,推开时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余画龙已经坐在水箱旁边,正往烟盒背面写什么。风把他脚边的传单吹得哗啦响,某张美容广告上模特的脸被雨水泡肿了。
「口琴卖了。」他头也不抬,指尖摩挲着吉他盒上磨损的「龙」字贴纸 —— 那是他父亲留下的老物件,音孔里还卡着半片向日葵花瓣,「音不准,但够凑齐你欠的 64 块 5 房租。」
我攥紧手里的零钱,指腹蹭到某张纸币上的口琴水渍,那痕迹和他吉他盒贴纸的磨损边缘完美吻合。
他撕下半张烟盒纸递给我:「画。」
「什么?」
「随便。」他摸出半截铅笔头,「画得越疯越好。」
风把雨丝吹成斜线。我在烟盒纸上画了只三只眼的乌鸦,脚爪抓着半融化的太阳。余画龙接过去,突然笑起来。
「这就对了。」他掏出打火机烧掉纸角,灰烬被风卷着打转,「比氟西汀带劲。」
雨水顺着水箱裂缝滴下来,在水泥地上砸出深浅不一的坑。余画龙开始讲故事,说那只乌鸦其实是偷了太阳的贼,因为人间太冷。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像坏掉的收音机。
我发现自己笑了。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药片说明书上写着「可能引起情感迟钝」的那天?
「再来。」他又递来一张过期传单。这次我画了长满牙齿的月亮。他接过去,即兴编起歌谣,荒诞的歌词里月亮是个贪吃的胖子,把星星当瓜子嗑。
雨停了片刻。云层裂开道缝,夕阳像打翻的蛋黄酱糊在天边。余画龙突然不唱了,他盯着我嘴角还没收起的弧度,喉结动了动。
「操。」他轻声说,「你笑起来像……」
「像什么?」
「像没吃过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