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季,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是熟悉的土坯墙,墙角还堆着他上中学时用过的旧书桌,桌腿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
“操!” 他低骂一声,几乎是弹坐起来,手掌按在身下的褥子上 —— 粗布的纹理磨得掌心发疼,不是临死前身下冰冷的石板路。他掀开被子,疯了似的摸自己的身体,肋骨没有断裂,后脑没有黏腻的血迹,连常年劳作留下的老茧都还在指腹上结着硬痂。
墙上的日历被风吹得翻卷起来,露出鲜红的数字:1998 年 8 月 16 日。
韩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缩成一团。1998 年,这是他十七岁那年,距离他被韩小宝诬陷偷水果、距离父亲第一次把他打出家门、距离那场夺走他一切的鱼塘惨案,还有整整五年。
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他刚从地里割完猪草回来,就被二婶堵在院门口。女人叉着腰,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韩季!你个小贼!我家树上的油桃是不是你偷的?我都看见桃核扔你家门口了!”
那时候他刚因为帮二叔家盖房搬了三天砖,累得直不起腰,听见这话只觉得冤枉,讷讷地想解释,却看见韩小宝从二婶身后探出头来,眼底藏着得意的笑。“二婶,我早上好像看见哥往你家果园那边去了……”
轻飘飘一句话,成了钉死他的铁证。父亲韩春生闻讯赶来,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他一巴掌,骂他 “手脚不干净”“丢韩家的人”。他想争辩,说自己是去给生病的二叔送药,说那桃核是韩小宝昨天吃了扔在那儿的,可没人听。继母在一旁假惺惺地劝着 “孩子还小”,实则句句都在坐实他的罪名。
最后,他被父亲用赶牛的鞭子抽了五下,罚跪在祠堂门口整整一天,还要对着韩家的祖宗牌位磕头认错。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做了所有好事,却永远落不下好;为什么韩小宝一个继子,却能得到父亲毫无保留的偏爱。直到多年后鱼塘事发,他才明白,在父亲眼里,能帮他巩固族长地位的韩小宝,才是 “有用” 的儿子。
“吱呀” 一声,房门被推开,继母探进半个头来,看见他醒着,脸上堆起惯常的假笑:“小季醒啦?快起来吧,二婶都找上门了,说你偷了她家的桃……”
话音未落,韩季已经站起身。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前世的怯懦卑微,而是淬了冰的冷,看得继母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偷桃?”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走,看看去。”
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二婶站在当中,拍着大腿嚎哭:“我家那棵油桃树啊,结了二十多个桃,眼看就要熟了,就被这小贼偷了!韩春生,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韩春生皱着眉抽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韩小宝则躲在人群后面,时不时露出委屈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
前世的他,此刻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只会重复 “我没有”。但现在,韩季径直走到二婶面前,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桃核,又看向韩小宝发白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院子:“二婶,你说这桃是我偷的?”
“不是你还有谁?桃核都在你家门口!” 二婶梗着脖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