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针的寒气，往人骨头缝里钻。张勇的鹿骨刀还抵在腰间，指尖却比刀鞘更凉 —— 赵刚的汉阳造枪口离他眉心不过两指远，那道蜈蚣疤在雾色里泛着青，可扣扳机的手指，竟比刚才抖得更厉害。
“连长，你咋……” 王二柱的声音发颤，绷带里的胳膊下意识往前伸，却被李栓猛地拽住。闷葫芦攥着修枪扳手的手青筋暴起，目光死死盯在赵刚裤脚 —— 那截新鲜的黄泥，不是松林里的黑腐土，是狼窝沟沟底特有的淤土，沾着河泥的腥气。
张勇突然笑了，指腹蹭过刀鞘上三道猎鹿留下的刻痕：“赵连长，真要崩了我，探照灯亮的时候就该动手。夜雾里枪响，日军只会当咱们内讧，犯不着等现在。”
赵刚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枪口却又往下垂了半寸。就在这时，王二柱那声带着哭腔的 “连长” 飘进耳朵，赵刚的肩膀突然颤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心。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冷意散了大半，只剩下熬红的血丝：“他们…… 抓了我老婆孩子。”
这话像根浸了凉的针，扎破了紧绷的对峙，张勇指间的鹿骨刀瞬间松了劲。
“日军说，把你们引去狼窝沟，就放她们娘俩。” 赵刚的手指抠着枪托，指节泛白，“可刚才在山口，我看见夜莺小队的铜哨了 —— 那是清场的信号，他们根本没打算守信。”
张勇脑子里 “嗡” 的一声，之前拧成死结的线索突然通了：地图上歪歪扭扭的 “夜” 字、狼窝沟沾着河泥的马蹄印、赵刚揣在兜里没敢拿出来的照片…… 哪里是背叛，分明是被架在刀尖上的两难。
“砰！”
一声枪响突然炸破晨雾！不是汉阳造的闷响，是九七式狙击枪特有的脆裂声。子弹擦着李栓的工具箱飞过，铁皮箱瞬间被打穿个洞，扳手、砂石哗啦啦掉在地上。
“有高手！” 张勇猛地将赵刚按进草丛，自己滚到松树后，右眼眯成条缝往枪响处扫 —— 晨雾里连个反光点都没有，只有风卷着松针，簌簌落在刚才子弹飞来的方向。
“别抬头！” 张勇压低声音，指尖摸了摸地面的枯草，“子弹从西北方来，风速三级，枪手至少在五十步外。能在雾里打穿工具箱，还不暴露位置，是个老手。”
赵刚也反应过来了，刚才那枪是警告。他下意识蹭了蹭裤脚的淤土，拽着张勇往松林深处爬，声音压得极低：“去老猎屋方向，有个陶罐，是你三年前藏猎刀的地方，日军没搜过。”
四人猫着腰往坡下挪，每走一步都踩着枯针的死角。王二柱攥着手榴弹的手全是汗，好几次差点把拉环蹭开，都被李栓悄悄按住。走了约莫二十步，赵刚突然停住，扒开半尺厚的枯草 —— 陶罐口露出来的瞬间，张勇眼尖瞥见罐身沾着几点暗黄的泥印，和赵刚裤脚那截淤土一模一样。
“果然去过沟底。” 张勇心里暗忖，指尖碰了碰罐沿压着的 “勇” 字石 —— 正是他当年埋的，泥印还新鲜，说明赵刚最近来过。
钻进陶罐的瞬间，外面又传来一声枪响。这次子弹打在陶罐顶的石头上，碎石渣溅了张勇一脖子。
“他在跟咱们玩猫捉老鼠。” 张勇贴着罐壁喘气，指尖摸到赵刚递过来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张皱巴巴的狼窝沟地图，红圈标着日军的埋伏点，还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松井，拂晓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