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色未亮，林大山已经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上。
初秋的清晨带着凉意，露水打湿了他那双洗得发白的解放鞋。他佝偻着背，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沉默地走向那片待翻的土地。
“大山，这么早啊！”同村的李老汉赶着牛车经过，扯着嗓子招呼道。
林大山抬起头，黝黑的脸上挤出朴实的笑容：“诶，早点干完，小婉今天要回来。”
提到女儿，他眼角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那双常年劳作而粗糙开裂的手不自觉地搓了搓，仿佛已经摸到了女儿带回来的书本。
日头爬上东山头时，林大山已经锄完一排地。他直起酸痛的腰，用汗巾擦去额头的汗水，望着通往村外的那条土路。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六，是小婉从城里大学回家的日子，也是他一个月里最期盼的时刻。
晌午刚过，林大山就匆匆回家。他那间瓦房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堂屋正中央挂着一张女人的黑白照片——那是小婉母亲，十年前因病去世，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还没长大的女儿。
林大山打水洗了个澡，换上一件半新的蓝布衫，然后开始忙活晚饭。他杀了那只养了最久的老母鸡，炖了汤，又炒了一盘小婉最爱吃的酸辣土豆丝。太阳西斜时，他站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眼巴巴地望着路的尽头。
“爸！”
清脆的喊声从远处传来，林大山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从三轮车上跳下来，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正快步向他跑来。
“慢点慢点！”林大山嘴上这么说，自己却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林小婉扑到父亲怀里，咯咯地笑：“想死你啦！”
“都大学生了，还这么毛毛躁躁。”林大山嗔怪着，却接过女儿的书包，上下打量着她，“瘦了，学校的饭不好吃？”
“好吃着呢，是我用功读书累的。”小婉挽起父亲的胳膊，亲昵地靠着他往家走，“爸，你这个月腰还疼吗？药有没有按时吃？”
“吃了吃了，早好了。”林大山撒了个谎，其实那瓶药太贵，他半个月前就停了。
回到家，小婉惊喜地看着满桌的菜：“这么多好吃的！爸，你又乱花钱。”
“胡说，自家养的鸡，地里种的菜，花什么钱。”林大山盛了满满一碗鸡汤放到女儿面前，“快喝，补补身子。”
饭桌上，小婉叽叽喳喳讲着大学的趣事，说她的成绩又是全班第一，说拿了奖学金，说以后要在城里买个大房子接爸爸去享福。林大山只是笑，不住地往女儿碗里夹菜。
“对了爸，这是我用打工钱给你买的。”小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盒，“是新出的膏药，听说对腰疼特别管用。”
林大山接过盒子，手指摩挲着包装，心里又暖又酸：“又去打工了？不是让你专心读书吗？”
“就周末去咖啡馆帮帮忙，不累的。”小婉眨眨眼，“老板人可好了，时给比别处都高呢。”
晚饭后，小婉抢着洗了碗，父女俩坐在院子里聊天。月亮升起来，洒下一地银辉。
“爸，城里人过得真不一样。”小婉忽然轻声说，“有的同学一件衣服就够我们一年生活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