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这是多么先进、多么公平的理念。

可他那闪烁的眼神,那故作轻松却暗含紧张的语气,像一根细针,轻轻扎破了我对婚姻最后一点浪漫的幻想。

我刚失去父亲,身心俱疲,对人性正处在最敏感的时期。

他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凉透了半颗心。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即将与我共度一生的男人,在他提出「AA 制」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未来几十年我们婚姻的底色——冷漠、算计、泾渭分明。

我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讶。

只是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好,听你的。各管各的钱,清清楚楚。」

他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刺眼得很。

他以为自己成功地掌控了婚姻的主动权,为未来铺平了一条可以肆意妄为却无需负责的道路。

他以为,我这个刚刚丧父、无依无靠的女人,除了依附他,别无选择。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就在他提出 AA 制的前一天,我刚送走了父亲的律师。

我签下了一系列文件,正式继承了父亲留下的那家规模不大、但潜力可观的投资公司——「雅信资本」的前身。

父亲白手起家,一生谨慎,留下的不仅是资产,更是一张遍布多年经营织就的人脉与资源网。

这笔遗产的具体数额,远超他这个安于现状的国企小科员的想象。

AA 制,这个他用来划定界限、保护自身利益的工具,阴差阳错地,成了我最好的保护色。

它将我的真实世界与婚姻彻底隔离开来,让我可以安心地在幕后经营父亲的事业,而不必向这个心思各异的丈夫解释每一分钱的来历。

于是,一场长达二十八年的「表演」开始了。

我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精打细算、甚至有些抠门的普通事业单位会计。

月薪三千——这是我有意无意让他确认并深信不疑的数字。

我们一直住在单位分配的老破小筒子楼里,开着一辆不知道转了几手的破旧夏利。

我会为了菜市场五毛钱的差价和摊主耐心周旋,会仔细记录每一笔家庭共同开销,然后拿着小本子,和他精确到分地平摊。

他一度对此非常得意,时常在朋友面前炫耀我们这种「现代」、「理性」的婚姻模式,享受着在这种模式下的优越感——看,我妻子多独立,我们从不因为钱吵架(因为根本没机会),我把她培养得多好(他内心的潜台词)。

他永远不会知道,当我为五十块菜钱和他仔细核对时,我掌管的基金可能刚刚完成一笔数千万的交易;当我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坐着公交车去上班时,我名下的公司可能正在谈判收购沿海某座风景优美的度假酒店;当我听着他抱怨单位福利不好时,我正审阅着下属提交的、利润惊人的年度报表。

我曾以为,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自尊,恪守着他定下的规则,至少能换来一点点基于平等(哪怕是他以为的平等)的真情。

我曾以为,剥去财富的外衣,或许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心。

直到三年前,那个牛皮纸档案袋放在了我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