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场暴雨，砸得医院窗玻璃噼啪作响。
林晚躺在手术床上，盯着天花板惨白的吸顶灯，眼神空得吓人。身下是仪器冰冷的触感，耳边是医生模糊的安抚，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麻药正在生效，一种钝重的、剥离的感觉从小腹深处蔓延开，不是剧痛，却比任何尖锐的疼痛都更让人绝望。
她的孩子，在她身体里待了不到三个月的孩子，正在被一点点清除。
像个错误的程序，被无情格式化。
意识浮沉间，她听见护士小声的交谈。
“外面雨真大……家属呢？怎么还没来？”
“说是电话打不通……哎，可怜哦，第一个孩子就……”
家属？
林晚扯了扯嘴角，想笑，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顾沉现在，可不是正忙着当“家属”么。只不过，是陪着另一个女人，在VIP产科室里，享受着迎接新生命的喜悦。
手机就在枕边，屏幕忽然亮起，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刺眼的头像——朵洁白的莲花。
【顾太太，今天产检，宝宝很健康呢。阿沉说，像他。】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灯光温暖柔和的诊室里，顾沉侧身站着，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躺在检查床上的女人，侧脸线条是林晚许久未见的柔和。苏晴，那个有着一双小鹿眼、我见犹怜的女人，正伸手抓着他的衣角，笑容甜美又得意。
时间，就在十分钟前。
林晚指尖颤抖着，划过屏幕。下面还有一条，是顾沉发来的，在一个小时前，她刚被送进医院，疼得浑身冷汗时。
【晚上有应酬，不回去。你自己吃。】
言简意赅，是他一贯的风格。
冰冷的窒息感攥住了心脏，比麻药更甚。她终于没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声在空荡的手术室里显得格外瘆人，引得医生都投来担忧的一瞥。
“顾太太，您……”
“没事。”林晚止住笑，声音平静得可怕，只有眼角无法控制地滑下一行湿热，迅速没入鬓角，“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这场长达三年的、名存实亡的婚姻，这杯她自己酿下的苦酒，终于到了该泼掉的时候。
从医院出来时，雨已经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残音。林晚脸色苍白得像张纸，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宫内早孕流产。
司机老王等在门口，见状赶紧撑伞迎上来，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担忧：“太太，您……”
“回别墅。”林晚打断他，弯腰坐进车里，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车子驶离医院，汇入湿漉漉的车流。霓虹灯在积水的路面上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倒影。林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这三年，像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梦。
嫁入顾家，在外人看来是麻雀变凤凰。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座以金钱和权势堆砌而成的牢笼，有多冰冷。顾沉的心，从来不在她身上。婚前是流连花丛，婚后是变本加厉。而顾家那些亲戚，婆婆的刻薄挑剔，小姑子的骄纵刁难，妯娌间的明争暗斗……她像个误入狼群的小兽，挣扎求生，遍体鳞伤。
唯一支撑她的，是腹中这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
她以为，有了孩子，一切也许会不一样。
现在，连这点微末的希望，也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