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赤着脚,身子擦过门槛、台阶、粗糙的地面,火辣辣地疼。我想抓住什么,手指徒劳地在泥土上划出浅痕。我被拖过寂静的院落,拖向那个我白天才去过的、黑黢黢的地窖口。地窖的木盖板不知何时已经掀开,里面冒出更浓重的、混合着霉烂和腐朽的气息。
就在我要被拖进去的一刹那,奶奶屋里的灯亮了。她大概是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冲了出来。灯光下,她看到了我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向地窖,也看到了那只紧抓着我脚踝的、不属于阳间的枯爪!
奶奶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她没有惊呼,而是发出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哭喊:“冤孽啊!放开我孙子!”
她丢下油灯,疯了一样扑过来,用她那干瘦的身子死死抱住我的腰,同时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随身携带的、用来辟邪的小桃木剑,没命地朝着那只枯爪砍去、砸去!
木剑与枯爪碰撞,发出“噗噗”的闷响,像是打在朽木上。地窖深处传来一声低沉而充满怨毒的嘶吼。那枯爪猛地一松,缩回了黑暗中。奶奶趁机把我往后拽,同时朝着闻声赶来的父母嘶吼:“快!砸!把地窖口砸了!用那块青石板压上!”
父亲和母亲反应过来,父亲抡起锄头,疯狂地砸向地窖口的木框和边缘,母亲则和奶奶一起,合力将旁边一块平时用来腌菜的重重青石板拖过来,“轰隆”一声,死死盖住了地窖口。
做完这一切,奶奶才瘫坐在地上,抱着我老泪纵横。油灯摔碎了,火苗舔舐着地上的油渍,发出微弱的光。惊魂未定的父母举着煤油灯凑近看我,却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血色尽褪。
灯光下,我眼神直勾勾的,嘴角不正常地向两边咧开,几乎要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和鲜红的牙床,脸上带着一种诡异而满足的狞笑。我的双手沾满黑泥,正紧紧抓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已经发霉长毛的陈年谷粒,疯狂地往嘴里塞,咀嚼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霉斑沾了满脸。
奶奶颤抖着手,试图掰开我的嘴,可我咬得死死的,喉咙里发出护食般的“呜呜”声。她最终无力地垂下手,对吓得魂飞魄散的父母说:“是‘那个’……标记上了。这孩子,以后……怕是离不得‘吃’了。”
那一年,我十岁。嘴角那两道险些撕裂的痕迹,后来虽然愈合了,却留下了淡淡的、仿佛永远在微笑的疤痕。
二十年过去了。
我离开了槐荫村,考上了大学,在一座光鲜亮丽的都市里扎根。我几乎成功地将自己与那个充满馊臭和恐惧的过去割裂开来。没人知道我来自一个供奉“饱死鬼”的村子,没人知道我十岁那晚的遭遇。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大胃王阿策”,一个靠着惊人食量和永远吃不胖的身材,在美食直播领域迅速蹿红的网络红人。
我的直播间永远充斥着饕餮盛宴。巴掌大的龙虾,堆成小山的烤肉,淋着厚厚奶油的甜品……我面带微笑,在镜头前风卷残云,咀嚼、吞咽、赞叹,满足着屏幕另一端无数看客的好奇与猎奇。打赏和礼物如雪花般飘来,合约和广告纷至沓来。我住进了高档公寓,用着最先进的直播设备,似乎走上了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