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走出府门，街上还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早行的商贩，见了他这身绯色官袍，都连忙退到路边行礼。
他目不斜视，脚步沉稳，可我能看出，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大理寺的天牢阴冷潮湿，我被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里。
牢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听见外面传来他和下属的对话，他说：“此案由我亲自审理，任何人不得插手。”
第一堂审，他坐在主位上，一身官袍，面色冷峻，像在审一个陌生人。他问我：“张屠户、李秀才、户部侍郎之子，是否皆为你所杀？”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避开了我，落在案桌上的卷宗上。“是。”我答得干脆。
“为何杀人？”
“他们作恶多端，律法不能惩，我便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他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声音震得我耳朵发疼，“沈盛乐，你可知私刑杀人，按律当斩？！”
“我知道。”我平静地看着他，“可我不后悔。张屠户流放前还在炫耀，李秀才罚银后依旧去诱骗女子，侍郎之子更是毫无收敛……若我不杀他们，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他沉默了，案桌上的卷宗被他攥得变了形。
5
之后几日，他没再提审我，却让人给我送来了干净的被褥和吃食，都是我平日里爱吃的。有次送饭的牢头偷偷告诉我：“沈夫人，大人这几日都在大理寺过夜，翻遍了您说的那几个案子的卷宗，连觉都没睡好。”
我心里一动，却又很快冷了下去——他信的是律法，就算知道那些人该死，也不会为我破例。
直到第七日，他再次提审我。这次，他没穿官袍，只穿了件素色长衫，手里拿着一叠纸。“这是张屠户在流放路上的供词，”他把纸推到我面前，“他承认是故意打死发妻，还说就算流放回来，也要再找个女人出气。”
我拿起供词，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字字刺眼。
“这是李秀才的供词，”他又递过一张，“他诱骗的姑娘，不止你说的那几个，还有三个被他卖到了边疆，至今下落不明。”
最后，他拿出一份奏折：“户部侍郎之子强抢民女的事，我已上奏陛下，陛下震怒，不仅罢了侍郎的官，还下旨彻查此类案件。那小子就算不死，也会被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早就查到了？”
他点点头，眼里满是疲惫：“我知道律法有疏漏，也知道有些恶人逍遥法外，可我是大理寺卿，我不能像你一样，用杀人来解决问题。我只能一步步查，一点点凑证据，哪怕过程再难，也要守住律法的底线。”
“底线？”我笑了，“那些受害者的命，就不是底线吗？”
“是，”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痛苦，也有坚定，“可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用私刑代替律法，那天下就乱了。今日你可以杀恶人，明日就有人可以借‘替天行道’的名义，杀他看不顺眼的人。乐娘，我不是不理解你，我是怕，怕你陷进去，怕这私刑的刀，有朝一日会伤到无辜的人。”
我愣住了，他的话像一把锤子，敲在我心上。我从未想过这些，我只觉得杀了那些恶人，就是对的，却忘了，一旦开了私刑的头，就再也收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