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晚后面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朵朵睡了?”陆沉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啊?哦…睡了,刚睡着。”林晚愣了一下,连忙回答。
“嗯。”陆沉站起身,“我去看看她。”
他走进女儿的房间。四岁的朵朵睡得很沉,小脸粉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在眼睑上,怀里还抱着她最喜欢的兔子玩偶。陆沉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灯光柔和,映着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极其复杂的情绪。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指尖拂过女儿额前几缕柔软的碎发。然后,极其小心地,捻下了其中一根。
那根细小的头发,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第四章
一周后,陆沉的车停在市中心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下。他走进电梯,按下顶层按钮。电梯门打开,周正已经等在那里。
“陆总。”周正迎上来,表情严肃,递过一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结果出来了。”
陆沉接过文件袋,很轻,却像有千斤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向旁边一间空置的会客室。周正识趣地没有跟进去,守在了门口。
会客室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轻微的送风声。陆沉走到窗边,背对着门。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空,高楼林立,车流如织,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而模糊。他撕开文件袋的封口,动作很慢。里面只有一张纸。
他抽出那张纸,目光直接跳过了前面大段大段的专业术语和数据,精准地落在了报告最下方,结论那一栏。
加粗的黑体字,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陆沉是陆朵朵的生物学父亲。】
“排除亲生”。
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钢锥,狠狠扎进陆沉的眼底,再贯穿他的心脏。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他死死压了下去。握着报告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纸张边缘被捏得皱成一团。
时间仿佛静止了。窗外的喧嚣,空调的嗡鸣,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四个字,在眼前无限放大,旋转,带着毁灭一切的嘲讽。
陆沉盯着那四个字,一动不动。几秒钟,或者几分钟?没人知道。然后,极其缓慢地,他的嘴角开始向上牵动。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肌肉的痉挛,扭曲而怪异。起初只是细微的弧度,接着越来越大,无声地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压抑的、类似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他猛地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落地玻璃窗,身体微微佝偻着,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那份被他揉皱的报告,被他死死按在胸口,仿佛要按进自己的血肉里。那无声的、扭曲的“笑容”持续了很久,直到他整张脸都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狰狞。
最终,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平息下来。陆沉缓缓直起身,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走到会客室的垃圾桶旁,拿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幽蓝的火苗舔舐着那份报告的一角,迅速蔓延开来,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瞳孔。纸张在火焰中蜷曲、变黑,化为灰烬,最后一丝火星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