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识是先于疼痛醒过来的。

那股熟悉的,甜腻到发腥的药味,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鼻腔直往她脑仁里钻。沈未央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对上头顶那片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帐顶。

不是阴曹地府。

是永定侯府,她住了三年,也煎熬了三年的地方。

四肢百骸像是被碾碎过又重新拼凑起来,小腹处残留着一阵强过一阵的、空洞的钝痛。这痛楚如此鲜明,瞬间就将她拖回了那个瓢泼大雨的夜晚——她像一块破布般被按在冰冷的地上,任凭那碗漆黑的药汁,一点一点,被撬开牙关,灌入喉咙。

而端着碗的那个人,是她曾经掏心掏肺爱了三年的夫君,永定侯世子,陆瑾言。

“醒了?”

冰冷的声音在床边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沈未央偏过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陆瑾言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张曾经让她痴迷的俊脸上,此刻只有拒人千里的寒霜。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废物。

“既然醒了,就识趣些。”他薄唇微启,字字如刀,“侯府的血脉,容不得混淆。这个野种,本就不该存在。”

野种?

沈未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那分明是他的孩子!是他们新婚燕尔时,他搂着她,在她耳边低语期盼的嫡子!

就因为他远赴边关三个月,就因为府里那个惯会做戏的表小姐柳依依几句似是而非的挑唆,他就认定她腹中骨肉是与人私通得来的野种?

那晚,她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哭得撕心裂肺,赌咒发誓,甚至要以死明志。可他呢?他只是用那种嫌恶至极的眼神看着她,然后,亲手端来了那碗堕胎药。

“瑾言……夫君……”她当时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哀鸣,“真的是你的孩子……你信我……”

他毫不留情地抽回腿,语气冷得能冻僵人的血液:“沈未央,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依依亲眼所见,还有你藏在枕下的那枚陌生玉佩……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到几时?喝下它,侯府还能给你留份休书,全了你最后的体面。”

体面?

沈未央想笑,喉咙里却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生生咽了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了皮肉,却感觉不到疼。因为心里的疼,早已盖过了一切。

“呵呵……”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癫狂的意味。

陆瑾言眉头微蹙,似乎不满她此刻的反应:“你笑什么?”

沈未央止住笑,缓缓抬起眼。那双曾经盛满了星辰大海、如今却只剩下枯槁死水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陆瑾言,今日你亲手杀死的,是你陆家唯一的嫡系血脉。”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在陆瑾言的心头。他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被更深的厌恶覆盖:“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沈未央不再看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声音飘忽得像一缕青烟:“我沈未央在此对天立誓,今日之痛,他日必百倍奉还。若违此誓,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