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方的梅雨季总是裹着化不开的湿冷,苏晚站在画室落地窗前,看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布边缘。画布上是未完成的雏菊,花瓣被反复涂抹,边缘泛着焦躁的厚叠感——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总在平静下藏着失控的褶皱。

“晚晚,林叙来了。”管家张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苏晚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在画布上蹭出一道突兀的色块。她没回头,只听见脚步声从木质地板上缓慢传来,带着轻微的局促,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给你带了刚烤的桂花糕。”林叙的声音很轻,还带着点少年人的清澈,却又裹着一层放不开的拘谨。苏晚转过身,看见他站在画室中央,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瓷盘,桂花糕的甜香混着雨气飘过来,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画室里的沉闷。

他的头发有些湿,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砸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苏晚注意到他手里的瓷盘边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她家厨房最常用的那套餐具——张叔说过,林叙在她家做兼职厨师,已经快半年了。

“放在那边吧。”苏晚指了指墙角的矮柜,声音没什么起伏。她其实记得林叙,记得他第一次来家里时,站在玄关处,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记得他做的糖醋排骨,酸甜度刚好,像她小时候偷偷在巷口小吃摊买的味道;记得有次她画到深夜,下楼找水喝,看见他在厨房留了温着的牛奶,杯底压着一张写着“别熬夜”的便签,字迹工整又带着点笨拙。

林叙把瓷盘放在矮柜上,手指碰了碰盘沿,又迅速收了回去。他抬头看了眼苏晚的画布,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雏菊……你画得很好,就是……花瓣的颜色可以再浅一点,像早上带露水的那种。”

苏晚愣了愣。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家里的人都顺着她,画室的老师也只说“有风格”,只有林叙,会直白地指出她的不足,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不让人觉得冒犯。她看着林叙,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说起画时,眼里的局促少了些,多了点认真的光。

“你也懂画?”苏晚问。

“以前在老家,跟着爷爷学过一点。”林叙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瞎画,不能跟你比。”

那天下午,雨一直没停。林叙没走,在苏晚的默许里,坐在画室的角落,帮她整理颜料。苏晚继续画那幅雏菊,按照林叙说的,调了浅一点的颜色,笔尖落在画布上时,竟觉得比之前顺畅了很多。偶尔抬头,能看见林叙认真的侧脸,他的手指很修长,整理颜料时动作轻柔,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苏晚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还没出轨时,也曾在周末的下午,陪她在客厅画画。那时阳光很好,父亲会把她抱在膝头,教她调颜色,说“晚晚的画,要像阳光一样亮”。可后来,一切都变了。父亲开始晚归,身上带着陌生的香水味,母亲的眼泪越来越多,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直到她十岁那年,母亲在浴室里自杀,手腕上的血染红了白色的瓷砖,父亲回来时,身边还跟着那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