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采药归来,犹如给濒危的济世堂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李掌柜看着那些品相上乘、还带着山间露水气息的药材,连日来的愁眉终于舒展了几分。他亲自带着凌云和伙计,将这些药材分门别类,该晾晒的晾晒,该阴干的阴干,该趁鲜切制的切制。后院一时间充满了草药的清香,也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凌云并未因一次成功而自满。他深知,依赖偶然的上山采药并非长久之计,且风险颇高。要想真正对抗宝仁堂的挤压,必须在药材质量和诊疗特色上建立起难以替代的优势。
他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药材的炮制上。唐代的炮制方法虽已自成体系,但在凌云看来,仍有优化空间。他凭借对药理的深刻理解,向李掌柜提出一些改进建议。
例如,对于常用的甘草,他建议在切片前先用少量蜂蜜水浸润,再文火炒制,如此更能发挥其补中益气的功效,且不易焦糊;对于活血化瘀的三七,他坚持要用铜杵臼捣碎,而非铁器,以免药性受到影响;对于一些需要久煎的矿石类药材,如代赭石,他建议先单独长时间煎煮,再取汁液与其他药物共煎,以确保有效成分充分析出。
起初,李掌柜和伙计对这些“繁琐”的步骤将信将疑。但当他们按照凌云的方法炮制出的药材,无论是色泽、气味还是后续临床反馈的效果,都明显优于传统方法时,不由得心服口服。济世堂出品的药粉更细腻,药汁更浓郁,疗效似乎也更显著一些。这些细微的差别,普通病人或许难以言明,但身体的感觉不会骗人。
口耳相传的力量是巨大的。渐渐地,“济世堂的药效好像特别足”、“吃了李掌柜和小郎中开的方子,病好得快”之类的评价,开始在街坊邻里间流传开来。一些原本因为孙万年的流言而犹豫的病人,又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来了,而良好的疗效则将他们变成了忠实的顾客。
凌云也并未停止学习的脚步。他除了跟随李掌柜学习诊脉辨证,一有空就研读那几本有限的医书,并结合现代知识进行思考。他开始尝试对一些常见病,在经方的基础上进行细微的加减。
比如,对于风寒感冒初起,出现明显咽喉肿痛的病人,他会在荆防败毒散的基础上,加入板蓝根、山豆根等更具针对性的清热解毒利咽之药;对于脾胃虚弱、消化不良的患儿,他不仅开参苓白术散,还会嘱咐家属用鸡内金焙干研末,掺入米粥中喂食,作为药膳辅助。
这些小小的创新,源于他对病原和病理更深入的理解,往往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病人们发现,这位年轻的小郎中不仅态度好,开出的方子也似乎格外“对症”,见效快。
济世堂的生意,在经历短暂的低谷后,竟奇迹般地回升,甚至比之前更加红火。前来求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一些从更远坊市慕名而来的。
这一切,自然都落在了对面宝仁堂孙万年的眼里。他原本以为断其药材来源便能扼住济世堂的咽喉,没想到对方竟另辟蹊径,反而因祸得福,声誉更隆。看着对面门庭若市,而自家店虽然依旧有客,但往日那种绝对优势已然不再,孙万年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他坐在柜台后,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忙而不乱的济世堂,尤其是那个沉稳从容的年轻身影,心中妒火中烧。他意识到,仅仅靠散布流言和商业打压,似乎已经奈何不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子了。
“哼,懂得几分医术,采得几株草药,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孙万年捻着山羊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长安城的水,深着呢!一个无根无基的小儿,真以为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他招手唤过心腹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伙计连连点头,快步走了出去。孙万年决定动用一些更“非常规”的手段,他要让李老头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在这西市地界,谁才是真正的“爷”。
与此同时,凌云也并未忘记秦朗这个潜在的盟友。他隔三差五会让伙计给在码头做工的秦朗送些自制的金疮药或缓解疲劳的药茶。秦朗起初依旧沉默,但每次都会收下,偶尔凌云去码头附近出诊,也会看到秦朗在不远处看似无意地停留。一种基于互相需要和初步认可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形成。
这天打烊后,李掌柜将凌云叫到内室,拿出一个略显沉甸的小钱袋。
“云哥儿,这两个月,铺子里多亏了你。这是你的工钱和这次采药的份例,你收好。”李掌柜的语气充满感慨,“说实话,若非有你,这济世堂...怕是真要关门歇业了。”
凌云没有推辞,接过钱袋。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凭自己的能力赚取的第一笔像样的财富。虽然不多,却意义重大。
“掌柜的言重了,小子只是尽了本分。济世堂是您的根基,也是小子安身立命之所,自当尽力。”
李掌柜欣慰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云哥儿,你医术精湛,心思灵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老夫...老夫有意,将来将这济世堂托付于你,你看如何?”
这话分量极重,几乎等于确认了凌云继承人的身份。凌云心中一动,但并未立刻答应,而是恭敬道:“掌柜的厚爱,小子感激不尽。只是小子年轻学浅,尚需磨砺,此事关乎铺子未来,还请掌柜的从长计议。”
李掌柜知他稳重,也不强求,笑道:“好,好,你心中有数便好。”
夜晚,凌云躺在棚屋的床铺上,摩挲着那袋铜钱。他知道,自己在这大唐贞观年间,总算初步扎下了一点点微弱的根基。有了这点钱,他可以做更多事——购买一些必需的物品,添置几本更专业的医书,甚至...为将来可能出现的变故做些准备。
然而,他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孙万年的恶意并未消散,反而可能因为己方的崛起而变本加厉。前方的路,绝不会一帆风顺。
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渐渐形成一个更清晰的计划:不仅要精进医术,还要设法了解这个时代的规则,积累更多的人脉和资源。济世堂,可以是他起步的基石,但绝不应是终点。
少年的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野心。长安城的夜,依旧深沉,但一颗新星,已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天空下,悄然散发属于自己的微光。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