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竹制的人形骨架在我手中慢慢成型。它有四肢,有头颅,有关节。
我放下骨架,拿起那本《扎纸百解》,翻到一页。
上面画着一个纸人,旁边有注解:⌜替病纸人,取活人血为引,代人受过,焚则病消。⌟
我合上书,把它推到一边。
我从一摞纸里抽出几张最白的草纸,用剪刀裁成细条。
我把浆糊倒进一个空碗里,兑上水,搅匀。
我拿起一条草纸,浸入浆糊,取出,贴在竹制的骨架上。
我用手指把湿润的草纸抹平。
一条,又一条。
纸张一层层覆盖住竹篾,骨架变成了肉身。
我把纸人的手脚关节处留出空隙,确保它们可以活动。
最后一个纸条贴完,一个完整的素白纸人出现在桌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五官的位置一片空白。
我走到里屋,从爷爷的药箱里翻出一个小瓷碟,一瓶朱砂,还有一包针灸用的银针。
我回到桌前,将朱砂倒进碟子里。
我从针包里抽出一根最长的银针,握在手里。
针尖对着我的左手食指。
我停顿了一下。
针尖刺入皮肤。
一滴血珠冒了出来。
我把手指悬在瓷碟上方,挤压指肚。
血珠滴落,掉进红色的朱砂粉里。
我再次挤压。
第二滴。
第三滴。
我用桌上的布条缠住指尖,拿起一根细毛笔,在碟中搅拌。
朱砂被染得更深,变成了暗红色。
我用毛笔蘸满颜料,笔尖悬在纸人脸部上方。
我先画了两道弯曲的眉毛。
接着是眼睛。我没有画眼珠,只留了两个空洞的眼眶。
鼻子。
嘴巴。
我画了一张带着笑意的嘴。
纸人对我笑。
我放下笔,拿起那个纸人。
它很轻。
我把它放进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布袋里,收紧袋口。
我拿起桌上的牛皮纸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
“城东,张府。”
那是另一笔生意。
我把信纸塞回去,揣进兜里。
我拿起布袋,关掉店里的灯,拉下卷帘门。
外面没有月亮。
我按照记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街上没有人,只有我的脚步声。
我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片待拆迁的旧城区,只有几栋孤零零的楼房还立着。
我走到一栋楼下。
楼门口贴着一张泛黄的通知,上面写着楼里所有住户的搬迁去向。
我找到一个名字:李卫国。
新住址是城西的阳光小区,三栋,401。
我把通知单从墙上撕下来,塞进口袋。
我转身离开,走向城西。
走了很久,我才看到阳光小区的牌子。
我找到三栋,抬头往上看。
四楼的窗户亮着灯,昏黄色的。
我没有进去,而是绕到小区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
我打开布袋,拿出那个纸人。
我把它放在一棵老槐树的树根下。
我把它摆成盘腿打坐的姿势,双手合十。
我站起身,退后几步。
纸人坐在那里,对我笑着。
我转身离开树林,回到小区的正门外。
我在街对面的一个长椅上坐下,看着四楼那扇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户里的灯光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