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个晚上,我听着他们压低了声音的争吵、叹息和计算。每一句都关于“关系”、“门槛”、“名额”。

我听到小辉偶尔的咳嗽声,听到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我渐渐明白,我不再只是一块即将被吃掉的月饼。

我被赋予了一个沉重的使命:去敲开一扇名为“权力”或“关系”的门,去为一个孩子的未来,铺一块或许根本垫不了多高的敲门砖。

第二天晚上,张建国洗了脸,换上了一件看起来最整洁的衬衫。

他把我从纸盒里拿出来,单独放进一个印着某个不知名展会标志的布袋里,又塞进了两瓶包装纸都有些磨损的白酒。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郑重,又掺杂着难以掩饰的卑微。

“我去了。”他对李娟说,声音干巴巴的。

李娟点点头,替他理了理衣领,眼神复杂:“……好好说。不成……也别强求。”

张建国拎着布袋出了门。

他没有开车,而是骑着电动车,穿行在华灯初上的城市里。

晚风吹在我身上,带着凉意。

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汗,浸湿了布袋的提手。

他停在一个看起来管理森严的小区门口,打了电话,等了很久,才被允许进去。

他站在一栋楼的防盗门前,又深吸了一口气,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面色冷淡的中年男人,穿着家居服,身上有淡淡的茶味。这就是王科长。

他瞥了一眼张建国,目光在他手里的布袋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王科,打扰了,一点……老家的土产,不成敬意。”张建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腰微微躬着,把布袋递过去。

王科长“嗯”了一声,既没拒绝,也没表现出欢迎。

他几乎是用指尖接过了布袋,随手就放在了玄关堆满各种大小礼盒的角落,那个角落像个光怪陆离的祭坛。

“孩子的事,我记着呢,有机会再说。”王科长的语气像是背台词,没有任何温度。

“哎,好,好,谢谢王科!太感谢了!”张建国连声道谢,后退着,几乎要绊到门槛。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干脆,利落,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被留在了那个冰冷的角落,周围是比我华丽得多的包装盒,散发着名酒、高级茶叶和滋补品的昂贵气味。

黑暗笼罩下来,只有从门缝透进的一线微光。

我听见王科长在屋里打电话的声音,带着笑意:“……老孙啊,你上次说的那个事儿,我正琢磨着呢……对了,我这儿刚得了点不错的……特产,明天给你带过去尝尝?”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第一次转手,已经注定。

2.

我在王科长家玄关的“礼品坟场”里,一躺就是三天。

这地方,活像个小型的名利场。

左边果篮里的芒果,昨天还意气风发,今天脸上就多了几块褐色的老年斑,散发出一股“英雄末路”的甜腻。

右边那盒标榜着“延年益寿”的保健品,包装金碧辉煌,却连开口都没人撕开,只能顾影自怜。

相比之下,我这朴素无华的月饼,倒显出几分“质本洁来还洁去”的清高。

虽然,主要是因为没有清高的资本。

转机发生在一个午后。王科长的夫人,一位指甲盖镶着水钻,走路带香风的女士,大概是要出门赴牌局,在玄关像皇帝选妃似的审视着她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