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苏景行从外面回来时，脸上带着一丝异样的潮红，透着某种做了亏心事般的亢奋。

他哼着歌，正低头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一抬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陈婉意审视的目光。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这一刻，陈婉意的心没来由地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股模糊不清的心慌感悄然攥紧了她的心脏。

“你去哪儿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不自知的追问。

苏景行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他用更娇媚的笑容掩盖过去。

他扭着腰走近，柔软的手臂如水蛇般缠上她的胳膊，避而不答：“哎呀，外面好热哦。我刚去送文件回来，你都不关心。”

陈婉意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仰着脸撒娇，声音甜腻继续道，

“我们还没去选婚纱呢，你陪我去好不好？”

若是往常，她或许会立刻应下。

但此刻，那股莫名的心慌感却挥之不去，让她莫名烦躁。

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试图从他眼底找出些蛛丝马迹。

但他掩饰得很好，除了那过分刻意的热情，看不出别的。

最终，她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不安，告诉自己或许是多想了，淡淡应了一声：“好。”

高级婚纱店内，灯光璀璨，华服如梦。

苏景行兴奋地穿梭在一件件昂贵的婚纱之间，店员们围着他殷勤推荐。

他最终选中了一件缀满碎钻、奢华至极的鱼尾裙，走进试衣间。

陈婉意坐在VIP休息区的沙发上，目光看似落在那些华丽的婚纱上，眼神却渐渐失了焦距。

眼前奢华的场景渐渐模糊，另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撞进她的脑海——

也是关于婚礼，却并非眼前这般商业化的华丽。

那是很多年前，沈淮远第一次向她求婚时，满脸通红又无比郑重地捧到她面前的西装设计图。他说那是他亲手画的，改了无数遍，幻想着穿着它娶她的样子。

图纸上的西装简洁而独特，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笨拙却真挚的爱意。

她当时自然是没去的。

但那晚，她的闺蜜嘻嘻哈哈地给她看了现场的视频。

视频里，他穿着根据那图纸改做出的、或许并不十分完美昂贵的西装。

站在精心布置的场地中央，脸上没有半分被放鸽子的恼怒，依旧洋溢着全然的幸福和期待。

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辰，璀璨明亮，全心全意地等待着她。

那时他的目光，纯净、炽热，毫无保留。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双看着她总是带着笑和光的眼睛。

渐渐被失望、痛苦......最后是彻骨的冰冷和仇恨所取代。

每一次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看向她，都会让她心底莫名一刺，让她下意识地想用更冷漠的态度去回击。

“婉意？婉意！”

苏景行不满的声音将她从回忆里猛地拽出。

她回过神，看到他已经换好了那件奢华至极的婚纱。

站在她面前转着圈，脸上是期待被赞美的表情：“好看吗？是不是很美？”

婚纱很美，价值不菲，衬得他身段窈窕。

可不知怎的，看着眼前精致得像模特一样的苏景行。

她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又想起那个穿着自己设计、缝线都有些不平整的西装，傻傻等着她的沈淮远。

甚至想起了更久远的事——

小时候，沈淮远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摔倒了会瘪着嘴要她抱，得到一颗普通的糖果也会献宝一样先塞给她吃，眼里心里全是她。

“你在想什么？”苏景行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和不悦。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陈婉意骤然回神，压下心底翻涌的杂乱思绪，勉强勾了勾唇角，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

“没什么，很好看，就这件吧。”

她站起身，走过去，习惯性地想揽住他的腰说些夸奖的话，却发现动作有些僵硬。

苏景行依偎进她怀里，脸上重新露出甜蜜的笑容，但眼底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而陈婉意看着镜子里相拥的两人，苏景行身上那件昂贵婚纱的光芒，却莫名地有些刺眼。

那股早已被压下的心慌，如同水底的暗礁，再次悄然浮现，硌在她的心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