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时，我正在擦拭我的刀。北境的风沙磨砺刀锋，也磨砺人骨。传旨的太监声音尖细，他说，皇帝仁德，为嘉我镇北军之功，特将月氏国和亲公主宇文晴赐婚于我，镇北将军慕容修。
我手上的动作停住。刀锋映出我的眼，里面没有波澜。帐外亲兵们的呼吸声变重。他们追随我多年，饮过血，断过骨，知道这道圣旨背后是什么。
月氏国，三年血战的仇敌。和亲，是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想从枕边拿。皇帝需要的不是一个安分的将军，而是一头被锁进笼子的狼。而这位公主，就是笼门上的那把锁。
“臣，慕容修，接旨。”我俯身，声音平稳。
太监将明黄的卷轴放入我手中，那触感没有温度。他抬眼看我，皮笑肉不笑。他说：“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公主殿下已在别院，只待将军择日迎娶。”
我没说话。
送走太监，我回到帐中。亲兵队长周莽跟了进来，他脸上有一道疤，此刻那道疤拧成一团。他说：“将军，这是个坑。”
我将圣旨扔在桌案上。我说：“我知道。”
“那公主，定是月氏的探子。”
“我知道。”
“皇帝这是……”
我抬手，止住他的话。我走到沙盘前，看着那条蜿蜒的、用鲜血浇灌的国境线。我说：“皇帝要用我的婚姻，换朝堂的安稳。月氏要用一个女人，探北境的虚实。他们都在下棋，我们这些棋子，没得选。”
周莽的拳头握紧。他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拿起一枚代表月氏王庭的黑色棋子，放在沙盘上我的帅帐位置。我说：“那就陪他们下。”
当晚，我去了别院。没有通报。我翻墙而入，如一道鬼魅。我想看看，我的新娘，是怎样一柄匕首。
她在庭中舞剑。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霜。她的剑法，不是中原的路数，狠厉，招招致命。剑风扫过，地上的落叶被卷起，又被割裂。她收剑，立定，呼吸均匀。
她察觉到了我。剑尖指向我藏身的暗影。她开口，声音像冰。“谁？”
我从树后走出。她看见我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一种训练有素的平静覆盖。她行礼，动作标准。她说：“臣女宇文晴，见过将军。”
我看着她。她很年轻，轮廓深邃，是月氏人的特征。她的手里握着剑，眼睛里藏着整个草原的寒冬。
我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我伸出手，没有碰她，而是碰了碰她手中的剑。剑刃冰冷。我说：“好剑。”
她垂下眼睑。她说：“将军谬赞。”
“公主的剑法，杀气很重。”我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像和亲，倒像是来作战场的。”
她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她抬起头，直视我。她说：“身在异乡，不得不防。”
“是么。”我收回手，转身离开。我走出两步，又停下。我没有回头。我说：“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在自己家里，不用时时拔剑。”
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呼吸乱了一拍。
我知道，我们的第一局棋，开始了。
**2. **
大婚那天，十里红妆。皇帝的赏赐流水般送入将军府，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我知道，这府里，至少有三拨探子。一拨来自京城，一拨来自月氏，还有一拨，来自那些盼着我死的政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