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慌张张地跪下来收拾,手指被碎片划破,鲜血混着茶水,她却先抬头看我,眼里不是委屈,而是担忧:“先生,没溅到您吧?”
我冷哼起身,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默许,甚至暗示其他下人可以“随意”一些。
于是,陈姨的工作量莫名加重,洗的衣服总是“不小心”被弄脏需要返工。
厨房留给她的饭菜也常常是些残羹冷炙。
可她向来逆来顺受,像个没有脾气的影子。
只是偶尔,在我经过时,会停下手中的活,偷偷地、久久地凝视着我。
那目光沉重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换季时分,第一套手工衣物出现在我床头时,我心中的怒火达到了顶点。
那是一件毛衣,针脚不算均匀,款式也老旧,用的毛线甚至有些扎手。这拙劣的“讨好”,像极了某种拙劣的挑衅。
我抓起那件毛衣,冲到后院她正在浆洗衣服的水池边。
她看到我手里的毛衣,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带着一丝期待。
那丝期待彻底激怒了我。
“谁允许你将垃圾放进我的卧室?”我声音冷到极点。
我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将毛衣狠狠扔进旁边专为焚烧杂物生起的火坑里。
火焰瞬间蹿起,吞噬了那抹灰扑扑的颜色。
她的脸也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看着火焰,又看看我。
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只剩下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悲伤。
她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喃喃道:“不……不喜欢吗?没关系的……我……我总能做出你喜欢的款式……”
那之后,每个换季时分,床边依然会出现新的衣物。
毛衣,马甲,甚至一双厚厚的毛袜……而我,每一次,都会面无表情地拿着它们,走到她能看到的地方,亲手投入火焰。
看她眼里的光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在我制造的灰烬中寂灭。
这仿佛成了一种扭曲的仪式,我企图用她的痛苦,来镇压心底那丝莫名的不安与惶恐。
5.
一场酒局,酒精麻痹了我的大脑。
助理将我送回府邸时,恰好碰见出门的陈姨。
便也将我交由给她。
在我不清醒的时候,陈姨心疼似的抚上我的脸庞。
“小宝……”万千想念都汇聚在这一声“小宝”。
熟悉又陌生的昵称,迫使我睁开双眸。
眼前的人,竟与记忆中是母亲重合。
我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来,一头扎进陈姨的怀中。
“小宝……我的小宝……”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呼唤,像一根细细的针,刺破酒精带来的混沌,直直扎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我醉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布满皱纹、泪痕交错的脸。
在那一刻,酒精扭曲了光线,也模糊了时间,我仿佛看到了记忆深处,那个温柔美丽的母亲。
“妈……”我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像小时候一样,寻求着庇护和温暖。
这个怀抱,瘦骨嶙峋,带着皂角和淡淡药味,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让我心安的气息。
陈姨——我的母亲,身体猛然一僵,随即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我,干枯的手掌一下下,轻柔地拍打着我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正在哭闹的孩童。
她的泪水滚烫的滴落在我的脖颈处。灼烧着我的皮肤,也灼烧着我昏沉的意识。“小宝不怕……妈妈在……妈妈一直都在……”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沙哑。这短暂的、错位的温情,像是被偷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