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刮器徒劳地刮着挡风玻璃,水痕扭曲,模糊了外面那个虚假的世界。我发动车子,引擎的低吼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沉闷。回家?那个地方,此刻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而她,是唯一的主角,上演着我无法看懂的剧本。方向盘在我手里转了个方向,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哗啦的声响,车子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驶去。

办公室里弥漫着廉价速溶咖啡和隔夜外卖混杂的沉闷气味。我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财务报表,数字像一群扭曲爬行的蚂蚁,爬不进脑子里。昨晚雨夜路灯下那刺眼的一幕,那狎昵的刮脸动作,她轻快的笑声,像卡了壳的老旧放映机,在我眼前一遍遍循环播放。

手机屏幕亮起,又是她。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自拍,背景是某个高档餐厅靠窗的位置,水晶吊灯光线暧昧。配文:“同事聚餐,这家新开的法餐氛围真不错,可惜某人不懂欣赏浪漫。”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终究没有落下。回复什么呢?拆穿?质问?除了引来一场歇斯底里的狡辩和反咬一口的“你不信任我”,还能得到什么?胸腔里那团冰冷沉重的铁块,又往下坠了几分。

“叮——”

电脑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邮件图标突然闪烁起来。发件人是一串毫无规律的字母数字组合,像垃圾广告。主题栏空着。

鬼使神差地,我点开了它。没有正文。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附件,一个视频文件,名字是一串酒店房号:1806。

一种不祥的预感,冰冷粘稠,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鼠标指针悬在那个文件上,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点开。

缓冲圈转了几秒。画面跳出来。

光线很暗,是酒店房间那种刻意营造的、带着情欲气息的暖黄顶灯。镜头角度不高,像是从某个柜子或矮柜上俯拍。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地毯上的衣物。一件米色的女式风衣,我认得,昨天她穿的那件。旁边是一条深色男士西裤。

镜头再往上摇。宽大的双人床上,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女人仰躺着,长发散乱地铺在雪白的枕头上,侧脸轮廓在昏暗光线下异常清晰——是她。眼睛紧闭着,脸上是迷醉的潮红。一个男人伏在她上方,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宽阔的背脊和深色的头发。

没有声音。但画面传递出的信息,比任何尖叫都更刺耳,更致命。

视频很短,只有十几秒。定格在男人一个俯身的动作上。

画面消失了,只剩下播放器黑色的窗口,像一张无声嘲笑的大嘴。

我猛地向后靠去,坚硬的椅背撞在脊骨上,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但这痛感,远不及心脏被那十几秒画面瞬间撕裂的万分之一。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留下彻骨的寒冷和一片尖锐的耳鸣。

是她。真的是她。

那个抱怨我不懂浪漫的妻子。那个夜不归宿的加班者。那个在雨夜路灯下与别人依依惜别的女人。

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强压下那股汹涌而上的恶心感。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硬块,灼烧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愤怒?有,像火山喷发前地壳下恐怖的挤压。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完全、从灵魂层面碾碎践踏的虚无感。世界在我眼前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视频里那昏暗的暖黄灯光,和床上纠缠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