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A大熙攘的报到区,空气里弥漫着新割草皮的青涩气息和一种躁动的、属于开端的热望。林序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顺着人流找到了梅园宿舍楼的布告栏。指尖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上划过,最终停在“320”那一栏:林序,梁月疏。
名字倒是挺配,一个序,一个疏,都带着点冷清规矩的味道。林序这么想着,抬脚迈进了略显昏暗的楼门。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他到时已经有两个室友在了,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互相打了招呼,简单自报家门,一个来自东北,嗓门洪亮,一个来自江南,吴侬软语。还剩下一个靠窗的铺位空着,桌椅上干干净净,什么杂物也没有。
“还有个哥们儿没来?”林序一边把自己的箱子拖到对应空桌旁,一边随口问。
东北室友王睿接话:“来了,刚出去打水了,喏,那就是。”他朝门口努了努嘴。
林序回头。
一个人拎着两只暖水瓶正走进来,逆着光,身形修长清瘦,先映入户内的是地上一道被拉得细细长长的影子。等他完全走进来,光线恢复正常,林序才看清他的样貌。很白,是那种玉石般的、近乎透明的冷白皮,五官极其清俊,黑瞳仁比例偏大,显得眼神有些深,嘴唇薄薄的,颜色很淡。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浑身上下没有任何logo,却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洁净感。
“梁月疏。”他开口,声音也像他的人,清冽,没什么起伏,目光在林序脸上短暂停留一瞬,算是打过招呼,便径直走向靠窗的那个位置,将暖水瓶轻轻放在桌下。
林序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你好,我是林序”卡了一下,才顺利说出来。对方只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便开始整理自己已经铺好的床铺,留下一个冷淡的侧影。
这就是梁月疏。林序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人如其名,月下疏竹,清冷,且带着距离感。
最初的大学生活就在这种新鲜与忙乱中铺开。320宿舍的四个人,王睿活泼外向,很快成了班级里的活跃分子;江南来的李铭细心温和,作息规律;林序自己,性格算得上开朗,爱运动,也打得一手好游戏,很快和班里男生混熟。唯有梁月疏,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冰,始终保持着他的低温。
他话极少,除非必要,几乎不参与宿舍的夜谈会。大部分时间,他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安静地坐在自己书桌前看书,专业书或者一些看起来很高深的社科典籍。他的桌面总是整整齐齐,床铺一丝不苟,连洗漱用品都摆放得像用尺子量过。这种过分的整洁和安静,无形中筑起了一道屏障,让王睿和李铭也自觉不轻易去打扰他。林序偶尔会觉得,这个室友好看是好看,但未免太无趣了些,像一尊精致却缺乏生气的瓷娃娃。
打破这种固有印象,是在一个普通的深夜。林序和王睿组队打游戏鏖战到快熄灯,才意犹未尽地去洗漱。林序端着盆从水房回来时,宿舍已经熄了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晕朦朦胧胧地透进来。他看见梁月疏背对着门口,站在阳台与房间交界的地方,显然刚洗过澡,只穿着一条及膝的灰色运动短裤,上身赤着,正用一条深色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