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秦牧身着寝衣站在床外头,差点被宫缦上缀的几颗明珠砸到鼻尖。
他扯开宫缦看着已经躺下钻进被窝的姜述月,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大晚上发什么神经?”
又来了。
姜述月一骨碌爬起来气势汹汹得站在床上,这个姿势让她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床下的秦牧,见他脸上全是搞不清状况的迷茫,她更来气了,指着他道,
“秦怀安,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打紧吗!等哪天我真的嫁给别人你难道再来后悔?瞧你如今还在意什么,轻狂!”
看他无所谓成那样,连颜昭的气都不生。他还在意什么?
也是,他如今都是皇帝了,在意的当然是天下和别的他没有得到的女人。还骂她发神经,这是一个少年夫君能骂自己少年妻子的话吗。
姜述月莫名其妙觉得委屈。
这回是真的莫名其妙。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诡异的简直不像自己。
然而秦牧听到她的质问先是觉得好笑,后来就开始心疼了。
少年夫妻,相携到老,也算彼此陪伴了一生。
可是那一生,他真的让她吃了很多苦。
少时贫穷,成婚时他也没给她多少聘礼,新婚洞房夜因为边界动乱匆忙离去,他却没有及时将内情告知她一声。
因为那时候太年轻气盛,想事情总也不够周全。
他让她新婚开始就受了委屈,怀第一个孩子不安稳,后来操持那一大家子受尽劳累,在他出门带兵打仗时又省吃俭用为他买办军需粮草,棉衣帐篷。
后来他历尽千辛万苦登上皇位,以为终于可以给她一个安稳未来。
可是霖哥儿早幺又成了他们夫妻两个心中不能拔除的一根尖刺。
那孩子亡在天亮之前,令他做皇帝那么多年都始终不能释怀。
还有那些对他有爱慕之心的女人,他极力想将她们从身边清除干净,把后宫永远留给她一个人。
可是前朝后宫的掣肘总是令他举步维艰。走一步他就要想十步,否则永远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事。
朝中的权臣之女,打天下时的有功之后,还有周边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主动挑衅。
好容易打了胜仗了,他们又要以战败国的身份主动送公主和亲,否则一不小心还要死灰复燃。
为了互相牵制,为了整体大局,他总是不得不压下脾气,同意他们把那些女人强行塞到他身边。
尽管在极力压制,在位几十年他也从来没有跟她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有过近距离沾染,更别说生下一个不属于他们原配夫妻之间的孩子。
可是他毕竟太忙了。
朝务繁忙,国库吃紧,军费年年告急。他要想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总是忽略她的感受。
吵架时他怕自己说出口的话伤到她,只好沉默。
后来吵不动了,她要跟他分房睡,他白天忍着不过去见她,晚上又会厚着脸皮挤进永和宫。
他离不开她。
她离世的那一年还不到六十岁,可是鬓边的白发早就花白如雪。这一生终究太操劳。
在他怀中气息逐渐消弱的时候,他也想抛下一切跟着她一起走。
可是他走了,他们的两个孩子怎么办。孩子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有爹。
后来他捱到两个孩子都能独当一面,终于放心离去。
走前他一个不信奉神佛的人都跪在那里诚心祈求,希望满天神佛能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好弥补她的一生辛劳。
他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有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世他幼时就开始谋算,也早早清除了自己身边有可能会出现的女人,唯有她那个妹妹他没法处理。
不过他已经最大可能得完成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没给她委屈要娘家人陪伴的机会。
而朝中的权臣也早就大部分是他的人。
十几年来他把持着长安的动向,在周边诸国安插细作,而今兵不血刃登上这九五之尊之位,绝不要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岳父的直言犯谏触怒了秦洹,辞官却是他授意让他们顺水推舟。
姜家需要暂时离开长安,避免秦洹的天子之怒祸水东引。而在凉州,他们才能像上一世一样顺利成婚。
颜昭不甘心有什么用,单相思又有什么用。上一世他没有机会,这一世他更不会有机会。
一个已经做不了自己对手的人,秦牧又怎么会在意。
曾经他也吃醋,生闷气,跟她阴阳怪气嘴上尖刺,两人为此也吵了不少回架,冷战了不知道多少回。
可是今生,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了,重来一次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何况她后来对颜昭已经完全没有男女之情。
姜述月上一世就是他的,这一世当然也还是他的。他又有什么吃醋的必要。
秦牧伸手一揽将她直接抱进怀里,因为角度高低的问题,他的头刚好在她胸和腰中间。
仰头就可以亲到她颤巍的山峦,但他却掀开她的衣角,低头亲了亲她的小腹。
亲完他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认真问她,“你怎么还不怀孕?”
这话把姜述月也问住了。是啊,她怎么还不怀孕?
难道重来一世,上一世早幺的霖哥儿这一世就不愿意再当她的孩子了吗?
她无比失落的推开了秦牧。
次日一早太医院的院正来请平安脉,诊完姜述月不由得问他,“本宫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院正是个老油条,虽然医术高超但毕竟久混宫闱,说话做事当然滴水不漏,
“娘娘的身体虽然没有什么大毛病,可也还是要注重调养的,毕竟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神仙也还不注意打盹呢。”
姜述月一听这样的官腔就不耐烦。
她打断他,“行了,不必说这些车轱辘话来糊弄我,本宫就问你,我这身体在子嗣上可有什么艰难之处吗?”
上一世和这一世的经历都是一样的,虽然她没有这一世的记忆,但总体来说应该都大差不差。
幼年没有过过什么苦难日子,去了凉州家里也还没有到贫穷的地步,身体不会莫名其妙变差。
这么问,不过是想安自己的心。
院正道,
“这个嘛,娘娘的身体当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再精心调养调养,怀上龙嗣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说着,他斟酌道,
“再就是和陛下的——房事那方面上,如果一直频繁同房没有避孕,却始终不能有孕的话,那还是说明要天时地利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