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市立医院住院部,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谢音禾推开一间普通病房的门。

靠窗的病床上,一个瘦弱的女人半靠着,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但看到谢音禾进来,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禾禾?”女人声音虚弱,带着惊喜:“今天不上班么?怎么有空过来?”

谢音禾浑身的词在看到病床上的人后消失无踪。

她快步走过去,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自然地握住女人冰凉的手,声音放得又软又轻。

“妈,今天休息,来看看你。”

她顺势在床边的塑料凳上坐下。

蔡鹃英,孤儿院的院长,也是谢音禾心底唯一的妈妈。

她看着谢音禾眼下淡淡的青黑,心疼拍拍她手背:“傻姑娘,上班这么辛苦,应该在家多睡会儿,这么早跑过来干什么?”

“想你了嘛。”谢音禾把头轻轻靠在蔡鹃英瘦弱的肩膀上,像小时候撒娇一样蹭了蹭:“顺便来缴费。”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去超市买瓶水。

蔡鹃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禾禾,听妈的话,别缴了!”她声音急促起来,带着浓重的鼻音:“这病就是个无底洞。”

“透析一次就那么多钱,你上班赚钱不容易,别都砸在我这老太婆身上,浪费。”

她得的慢性肾衰竭,需要长期透析维持生命,每一次治疗都像在烧钱。

“妈!”谢音禾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这不是浪费钱,你得活着,你得好好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语气放缓:“哥哥还没找到呢,妈,钱的事你别操心,我有办法。”

蔡鹃英还想说什么,被谢音禾喂了一瓣橘子打断:“你只管配合治疗,好好吃饭,听见没?”

看着谢音禾倔强的眼神,蔡鹃英嘴唇哆嗦,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她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旧旧的布钱包,想要往外掏什么。

谢音禾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语气强硬:“收回去,我这就去缴费。”

她站起身,看也没看蔡鹃英欲言又止的表情,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直奔缴费处。

刷卡缴费。

看着单据上打印出的数字,她面无表情地收起收据,转身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

这半年,墨曜丞给的大部分钱都花在了医院和孤儿院。

蔡鹃英的亲生儿子蔡景睿,多年前毫无征兆地失踪,如同人间蒸发杳无音信。

他们找了多年,耗尽心力,却始终寻不到一丝线索。

半年前,蔡鹃英又确诊患上慢性肾衰竭,身体彻底垮塌。

孤儿院的重担和沉重的医疗费用,像两座大山,全压在了谢音的肩膀上。

她不能不管。

谢音禾坐进车里,发动引擎。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闷,拿出手机拨通闺蜜苏棠的电话。

“喂,棠棠。”她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你路子广,知不知道哪家二手奢侈品店收表给价高点?靠谱的,大的。”

电话那头苏棠的声音拔高了几度:“哟,金主给你买了表?”

“嗯。”谢音禾随口应了一声,没提捡到男人的事。

苏棠最近自己的事就够焦头烂额,没必要再让她多一份担心。

苏棠在电话那头笑了:“啧,你这金主,还真是大方,行了,地址我发你。”

“你那边怎么样?”谢音禾转开话题。

苏棠原本在上个月就要升职,但被空降的人抢了,不仅抢了职位,还抢了她的客户,属下。

甚至连方案都不放过。

“提了离职,受够给傻逼卖命了,打算自己干。”苏棠语气利落,透着疲憊的狠劲:“回头细说,你先去把表换了。”

电话挂断。

谢音禾发动车子,驶向苏棠发来的地址。

店里光线柔和,隐约轻柔,透着刻意的高档。

谢音禾从包里拿出那块手表,推过柜台。

店员是个年轻男人,接过表时动作标准。

但他看到表壳内侧镌刻的编号时指尖几不可察顿了一下。

“您稍等。”他抬起眼,语气如常:“我需要请店长过来看一下。”

谢音禾点头。

店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合体的西装。

他拿起表,只瞥了一眼编号,脸色就微微一变。

他侧头对店员低声快速交代了几句。

店员再转回来时,脸上带着职业的歉意:“女士,很抱歉,这块表...是仿品,工艺很高,但确实是假的。”

“我们这里不收。”

“假的?”谢音禾愣住,一把抓回那块表,冰凉的金属硌着掌心。

“你们确定?”

“非常确定。”店员笑容无可挑剔。

谢音禾没再废话,抓起表转身就走。

店门在她身后合上,她站在街边,阳光刺眼,心里一股邪火猛地窜起来。

高仿的?

她捏紧了那块破表,以为是自己哄骗漂亮傻子,结果,自己才是那个傻子。

深吸一口气,她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一路压着限速开回家。

推开家门,那个罪魁祸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摆弄她养了一年都没发芽的巴西木。

墨行渊听到动静抬起头,黑眼睛望过来,勾人的好看。

“金主姐姐,你回来了?”

谢音禾把包甩在沙发上,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举起那块表,声音发冷:“说说,这怎么回事?”

墨行渊仰着脸,眼神清澈得像误入人间的小鹿。

他微微歪头,目光落在表上,又缓缓移回她的脸:“表?怎么了?”

“店员说是高仿的。”谢音禾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一点破绽:“假货。”

墨行渊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怔愣,随即慢慢蹙起眉,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又徒劳无功。

他低下头,声音闷了下去,透着委屈:“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他手指无意识抠着巴西木,语气低落:“它...不好吗?让姐姐生气了?”

谢音禾一肚子的火气撞上他这副无辜自责的模样,硬生生堵在了胸口。

发火没用。

他一个失忆的人,能知道什么?

况且是自己哄骗他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