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军心哗变，张俊的抉择】
张俊的帅帐里，死一样安静。
他捏着那封信，手背上青筋暴起。
帐外，二十万大军的营地，却像是烧开的水，越来越吵。
“不打了！不打了！”
“凭什么让我们去打岳元帅！”
“秦桧是汉奸！咱们不能给汉奸当狗！”
“清君侧！杀国贼！”
吼声，一浪高过一浪。
几个心腹将领冲了进来，个个脸色发白。
“大帅！弹压不住了！”
“弟兄们的情绪……太激动了！”
“再这么下去，就要哗变了！”
张俊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看着帐外那群情激奋的士兵，听着那些诛心的话。
哗变？
已经变了。
人心，已经不在他这边了。
“大帅！”
一个主战派的将领，也是秦桧的远房亲戚，咬着牙开口。
“不能再犹豫了！”
“岳飞这是在煽动兵变！是谋反！”
“请大帅下令，斩杀几个带头闹事的，以正军法！”
另一个将领立刻反驳。
“放你娘的屁！”
“现在杀人？你是嫌火烧得不够旺吗？”
“弟兄们心里都憋着火，你这时候杀人，他们敢把你生吞活剥了！”
“你！”
“你什么你！老子说错了吗？岳元帅在前面打金狗，咱们在后面捅刀子，这事儿传出去，咱们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
“你这是违抗圣旨！”
“圣旨？让咱们当汉奸的圣旨，老子不接！”
“反了！你们都要反了！”
帐篷里，将领们先吵成了一团。
推搡，咒骂。
要不是还顾忌着张俊在，恐怕刀子都拔出来了。
“够了！”
张俊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发出巨大的声响。
整个帅帐，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
张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指着帐外。
“打？”
“你们告诉我，现在怎么打？”
“军心都他妈的散了！”
“现在下令进攻，是我这二十万人，先自己砍起来，还是让对面的岳飞，看咱们的笑话？”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没人说话了。
是啊。
怎么打？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现在，是兵和将，都他妈不想打了。
这仗，已经败了。
在岳飞那封信，送到他手里的那一刻，就败了。
就在这时。
“报！”
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全是土，眼神里全是慌乱。
“大帅！不好了！”
“西边！西边五十里外，发现金军游骑！”
“旗号……旗号是完颜兀术的狼头旗！”
什么？
金军？
大帐里，所有将领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那个主战派的将领，腿肚子都在打颤。
“金……金军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不是刚被岳元帅打崩吗？”
斥候快哭了。
“不知道啊！但看那架势，人数不少！”
“他们……他们好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恐慌。
彻头彻尾的恐慌，瞬间笼罩了整个帅帐。
一个副将，艰难地开口。
“大帅，这……这不会是岳飞和金人，联手了吧？”
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可这个念头，却在所有人心里，疯狂滋长。
是啊。
朝廷逼反了岳飞。
岳飞会不会，一怒之下，投了金人？
如果岳飞和金人联手，南北夹击。
他们这二十万大军，就是饺子馅。
连跑都没地方跑！
“大帅！”
“快拿个主意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撤吧！大帅！”
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将领们，此刻，空前地团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俊身上。
张俊的身体，在发抖。
他知道，金军出现在这里，八成是岳飞的鬼。
是岳飞，在逼他。
逼他做出最后的选择。
他看着帐外，那些躁动不安的士兵。
他看着帐内，这些六神无主的将领。
他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
他睁开眼，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挣扎。
只剩下，一片死灰。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梦呓。
“全军，拔营。”
“撤退。”
两个字，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
那个叫王越的年轻信使，又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张俊看着他，忽然想笑。
笑自己，像个小丑。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你又来干什么？”
“来看我张俊，是如何狼狈逃窜的吗？”
王越摇了摇头。
他对着张俊，行了一礼。
“张大帅，误会了。”
“我家元帅说，金人狡诈，最擅长偷袭。”
“他担心，大帅在撤军的路上，会遭到金人伏击。”
张俊冷笑。
“他会这么好心？”
王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我家元帅说，你我两军，虽有误会，但终究都是大宋的兵。”
“岂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所以，他已经派了张宪将军，率领一万精兵，为您扼守住西边的山口要道，确保大帅，可以安然撤退。”
这话一出。
张俊愣住了。
帐中的其他将领，也愣住了。
岳飞，派兵保护他们？
这是什么操作？
王越，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
“另外，我家元帅还说。”
“二十万大军撤退，辎重粮草，必然是巨大的拖累。”
“行动缓慢，也容易成为金军的目标。”
“不如……”
他顿了顿，看着张俊的眼睛。
“不如，将多余的粮草，暂存于朱仙镇。”
“一来，大军可以轻装简行，加快速度。”
“二来，也算是……为我岳家军抗金，出一份力。”
“毕竟，打金狗子，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不是吗？”
整个大帐，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王越。
这哪里是来谈判的。
这他妈是来打劫的！
而且，是让你心甘情愿，把东西送上门的打劫！
他给了你台阶。
一个天大的台阶。
你不是狼狈逃窜。
你是为了保存实力，战略转移。
你留下的粮草，不是被逼的。
是你高风亮节，主动资助抗金英雄。
这事儿传出去，多好听？
张俊看着王越。
他仿佛看到了，王越身后，那个负手而立，一脸淡然的岳飞。
他忽然觉得，自己输得不冤。
心机，手段，格局。
他样样都不如人。
王越，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家元帅，还有最后一句话。”
“他说，军中，若有不愿意再回南方，想留在北地，杀金狗，报家仇的兄弟。”
“他岳家军的营门，永远为他们敞开。”
图穷匕见。
要粮，还要人。
张俊，彻底没了脾气。
他摆了摆手，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你回去。”
“告诉岳飞。”
“他赢了。”
他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副将，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
“将一半的粮草，全部送到朱仙镇！”
“就说，是本帅，犒赏岳家军朱仙镇大捷的！”
副将愣了一下，赶紧应诺。
“是！”
张俊又补充了一句。
“再传一道令。”
“军中将士，去留自便。”
“凡愿留在北地，追随岳元帅抗金者，军籍不变，军饷照发。”
“本帅，绝不阻拦。”
说完。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帅椅上。
他知道。
从今天起。
大宋的军中，将再也没有人，敢与岳飞为敌。
而他张俊，和他的二十万大-军。
都成了岳飞，那通天之路上，一块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