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淅沥不停,温阮也沉眠不断。
冷水浴似乎并未驱散裴砚修那股无名的燥热。
他伫立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径直出门。
走向温阮那间已然空无一人的禅房。
却没想到,一躺在那张曾经有过她体温的榻上,他就更加燥热不安。
鼻息间萦绕的着若有似无的甜软香气,比之前更加清晰。
本以为远离那具温香软玉便能获得片刻清明。
“……竟是错的。”他低声冷笑一声。
男人起身,在桌案前铺开宣纸,抄写经文。
指间的佛珠也被攥得死紧。
一遍,又一遍。
墨迹干了又湿。
窗外雨声渐弱,天际泛起鱼肚白。
他搁下笔,背脊挺直如松。
却终是……几乎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雨势渐歇。
温阮在禅房的榻上醒来。
只觉得宿醉般的头痛,脚踝处还隐隐作痛......
关于昨晚最后的记忆模糊而混乱。
只记得自己好像又晕了过去,以及……落入了一个坚实而令人安心的怀抱。
案桌上放着一块蜜饯。
温阮顿时想起昨晚的事情!
她这是在裴先生的禅房睡了一晚吗!?
那他呢?
他去哪里休息了?
等她收拾好自己,小心翼翼地推开隔壁禅房的门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案上砚台已干。
只余一张写满经文、笔迹带着几分躁厉之气的宣纸。
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冷冽檀香。
小沙弥前来,双手合十道:“女施主,裴先生已先行下山。他吩咐,请您醒来后去找李特助,他会送您回去。”
-
裴宅。
温阮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关进了那间堆满画材的房间。
昨日的恐惧和那双变成火球的人影,如同梦魇般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迅速铺开画纸,挤上颜料——大片大片的猩红、焦黑、刺目的橙黄。
凭着一点点的记忆和那股锥心的恐惧感,疯狂地作画。
她整个人近乎癫狂。
连裴砚修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她都毫无察觉。
他的目光掠过画布上那地狱般的景象,眉头紧锁。
“温阮?”
他低沉的声音并未唤醒沉浸其中的她。
直到他伸出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掐了掐她的上臂。
痛感传来,温阮猛地一颤。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她愣愣地放下了沾满颜料的画笔。
“裴先生?”
她回过头,眼神还有些涣散,“你怎么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看到她这般模样时心头泛起的那丝异样。
“你在画室待了一整天。”
不是问句。
而是带着确切答案的肯定句。
温阮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这才惊觉夕阳早已西沉,霞光将天空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
她竟然画了整整一天?
莫名有种熬夜点外卖还打游戏,被父母抓包的心虚感。
“没有……我、我休息了的……”她眼神飘忽,小声辩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画笔上的干涸颜料,不敢看他。
“咕噜噜。”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响亮而绵长的抗议声。
温阮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死肚子,别叫啊!!!
“去吃饭。”
裴砚修的命令简洁明了,不容反驳。
“可我......”
她犹豫地看着未完成的画,那股捕捉恐惧的冲动还未完全消退,“我怕吃了饭,就没有现在的感觉和灵感了......”
裴砚修眸光一沉,向前逼近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压迫感:“你想要我喂你?”
温阮:“......。”
她被他话里的暗示和那双深邃眼睛里的不容置疑钉在原地,顿了几秒,终于败下阵来,小声嘟囔:“好吧。我自己吃。”
晚饭是精致的江浙菜。
清雅的桂花糖藕、暖胃的宋嫂鱼羹、酸甜酥脆的松鼠桂鱼……
满满一桌,都是她家乡的味道。
温阮吃了几口。
拿着筷子,看着这些熟悉的菜肴,她鼻子蓦地一酸,眼眶通红,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
裴砚修察觉她的异样,放下了碗筷。
“裴先生,你对我太好了。”
她声音带着哽咽,顿了顿,抬起泪眼看他:“是因为我昨天说想家了,所以今天厨房才做了这些吗?”
“碰巧而已,”裴砚修语气平淡,移开视线,“我自己想吃。”
温阮的眼泪却掉得更凶,“我、我是在担心预知的那场火灾,我害怕.......”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得厉害:“我怕最后会是你涉入其中。”
裴砚修见她已经吃了几口,足以维持体力,便不再强求她继续用餐。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既然吃不下,就回去画吧。画出来,或许能好受些。”
画室里,温阮再次投入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最终呈现在画布上的,是一个奢华宴会厅的地狱图景。
水晶吊灯在扭曲的火焰中摇摇欲坠。
精美的桌布被点燃。
惊恐的人群模糊成扭曲。
背景里的装饰细节,某种独特的花纹墙饰也被清晰地描绘出来。
她放下画笔,脸色苍白,指着画心有余悸地说:“我最近也没什么社交,遇到的人不多。我想了很久,唯一有可能参加这种级别宴会的人......恐怕就是裴先生你了。”
她转向他,眼中满是担忧和恐惧:“裴先生,你最近有收到类似这里的宴会邀请吗?或者,你认识这个地方吗?”
裴砚修的目光落在画上,静默了几秒。
最终,他抬起眼,语气平静无波:“没有。也不认识。”
他顿了顿,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前几天归元寺人来人往,香客众多。你或许是不经意间看到了某位香客身上的信息,或是听到了只言片语,日有所思,才投射到预知里。不要过分忧虑。”
见她仍是愁眉不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沉吟片刻,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黑色的房卡。
“这家酒店的空中花园景致不错,能俯瞰半城夜景。你去度个假,放松一下,找找灵感。”
裴砚修将房卡递到她面前。
“啊?”
温阮愣住了,看着那张质感非凡的房卡,“可是,老板你都没休息,我、我去度假?这不太好吧......”
“酒店55楼还有个私人艺术画廊,展品不错,你可以去参观一下。”
他语气不容置疑,接着吩咐道:“顺便,帮我去画廊取一件古董回来。”
听他这么说,既是任务又有好处。
温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过了那张沉甸甸的房卡。
“好吧......谢谢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