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声淅沥不停,温阮也沉眠不断。

冷水浴似乎并未驱散裴砚修那股无名的燥热。

他伫立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径直出门。

走向温阮那间已然空无一人的禅房。

却没想到,一躺在那张曾经有过她体温的榻上,他就更加燥热不安。

鼻息间萦绕的着若有似无的甜软香气,比之前更加清晰。

本以为远离那具温香软玉便能获得片刻清明。

“……竟是错的。”他低声冷笑一声。

男人起身,在桌案前铺开宣纸,抄写经文。

指间的佛珠也被攥得死紧。

一遍,又一遍。

墨迹干了又湿。

窗外雨声渐弱,天际泛起鱼肚白。

他搁下笔,背脊挺直如松。

却终是……几乎一夜未眠。

翌日清晨,雨势渐歇。

温阮在禅房的榻上醒来。

只觉得宿醉般的头痛,脚踝处还隐隐作痛......

关于昨晚最后的记忆模糊而混乱。

只记得自己好像又晕了过去,以及……落入了一个坚实而令人安心的怀抱。

案桌上放着一块蜜饯。

温阮顿时想起昨晚的事情!

她这是在裴先生的禅房睡了一晚吗!?

那他呢?

他去哪里休息了?

等她收拾好自己,小心翼翼地推开隔壁禅房的门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案上砚台已干。

只余一张写满经文、笔迹带着几分躁厉之气的宣纸。

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冷冽檀香。

小沙弥前来,双手合十道:“女施主,裴先生已先行下山。他吩咐,请您醒来后去找李特助,他会送您回去。”

-

裴宅。

温阮几乎是立刻就将自己关进了那间堆满画材的房间。

昨日的恐惧和那双变成火球的人影,如同梦魇般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她迅速铺开画纸,挤上颜料——大片大片的猩红、焦黑、刺目的橙黄。

凭着一点点的记忆和那股锥心的恐惧感,疯狂地作画。

她整个人近乎癫狂。

连裴砚修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她都毫无察觉。

他的目光掠过画布上那地狱般的景象,眉头紧锁。

“温阮?”

他低沉的声音并未唤醒沉浸其中的她。

直到他伸出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掐了掐她的上臂。

痛感传来,温阮猛地一颤。

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般,她愣愣地放下了沾满颜料的画笔。

“裴先生?”

她回过头,眼神还有些涣散,“你怎么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看到她这般模样时心头泛起的那丝异样。

“你在画室待了一整天。”

不是问句。

而是带着确切答案的肯定句。

温阮下意识地看向窗外,这才惊觉夕阳早已西沉,霞光将天空染成了瑰丽的橘红色。

她竟然画了整整一天?

莫名有种熬夜点外卖还打游戏,被父母抓包的心虚感。

“没有……我、我休息了的……”她眼神飘忽,小声辩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画笔上的干涸颜料,不敢看他。

“咕噜噜。”

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响亮而绵长的抗议声。

温阮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死肚子,别叫啊!!!

“去吃饭。”

裴砚修的命令简洁明了,不容反驳。

“可我......”

她犹豫地看着未完成的画,那股捕捉恐惧的冲动还未完全消退,“我怕吃了饭,就没有现在的感觉和灵感了......”

裴砚修眸光一沉,向前逼近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危险的压迫感:“你想要我喂你?”

温阮:“......。”

她被他话里的暗示和那双深邃眼睛里的不容置疑钉在原地,顿了几秒,终于败下阵来,小声嘟囔:“好吧。我自己吃。”

晚饭是精致的江浙菜。

清雅的桂花糖藕、暖胃的宋嫂鱼羹、酸甜酥脆的松鼠桂鱼……

满满一桌,都是她家乡的味道。

温阮吃了几口。

拿着筷子,看着这些熟悉的菜肴,她鼻子蓦地一酸,眼眶通红,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了?”

裴砚修察觉她的异样,放下了碗筷。

“裴先生,你对我太好了。”

她声音带着哽咽,顿了顿,抬起泪眼看他:“是因为我昨天说想家了,所以今天厨房才做了这些吗?”

“碰巧而已,”裴砚修语气平淡,移开视线,“我自己想吃。”

温阮的眼泪却掉得更凶,“我、我是在担心预知的那场火灾,我害怕.......”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得厉害:“我怕最后会是你涉入其中。”

裴砚修见她已经吃了几口,足以维持体力,便不再强求她继续用餐。

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既然吃不下,就回去画吧。画出来,或许能好受些。”

画室里,温阮再次投入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最终呈现在画布上的,是一个奢华宴会厅的地狱图景。

水晶吊灯在扭曲的火焰中摇摇欲坠。

精美的桌布被点燃。

惊恐的人群模糊成扭曲。

背景里的装饰细节,某种独特的花纹墙饰也被清晰地描绘出来。

她放下画笔,脸色苍白,指着画心有余悸地说:“我最近也没什么社交,遇到的人不多。我想了很久,唯一有可能参加这种级别宴会的人......恐怕就是裴先生你了。”

她转向他,眼中满是担忧和恐惧:“裴先生,你最近有收到类似这里的宴会邀请吗?或者,你认识这个地方吗?”

裴砚修的目光落在画上,静默了几秒。

最终,他抬起眼,语气平静无波:“没有。也不认识。”

他顿了顿,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前几天归元寺人来人往,香客众多。你或许是不经意间看到了某位香客身上的信息,或是听到了只言片语,日有所思,才投射到预知里。不要过分忧虑。”

见她仍是愁眉不展,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沉吟片刻,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黑色的房卡。

“这家酒店的空中花园景致不错,能俯瞰半城夜景。你去度个假,放松一下,找找灵感。”

裴砚修将房卡递到她面前。

“啊?”

温阮愣住了,看着那张质感非凡的房卡,“可是,老板你都没休息,我、我去度假?这不太好吧......”

“酒店55楼还有个私人艺术画廊,展品不错,你可以去参观一下。”

他语气不容置疑,接着吩咐道:“顺便,帮我去画廊取一件古董回来。”

听他这么说,既是任务又有好处。

温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接过了那张沉甸甸的房卡。

“好吧......谢谢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