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极其自然地伸手扶住温阮的手臂,做出了立刻要离开的姿态。
走到包厢门口,男人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脚步微顿,侧过头。
裴砚修补上了最后一刀:“抱歉,是我们礼数不周了。”
“我看这桌菜,属她吃得最多。”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盘被温阮消灭了大半的松鼠桂鱼,“这顿饭,还是挂我账上比较妥当。”
话音落下。
他不再多看苏清梧一眼,扶着戏精上身、哼哼唧唧的温阮,径直离开了包厢。
走出餐厅,远离了苏清梧的视线范围后,温阮立刻感到额头上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哎哟!”
她捂住额头。
头顶传来男人带着一丝揶揄的低沉嗓音:“人都不在了,戏还没演完?”
温阮这才把眼睛完全睁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演?”
她觉得自己演技可好了!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餐厅。
温阮气鼓鼓地轻哼一声,像只被惹毛了的小河豚:“哈?我说她怎么突然那么好心请客道歉,原来是场鸿门宴!句句都在给我挖坑!”
“现在知道了?”裴砚修侧目看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怪不得当时你还拦着我,不想让我来……”
温阮后知后觉起来,有点懊恼,“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了!”
裴砚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淡淡道,“亲身跌一跤,好过旁人扶千次。不算坏事,当买个体验课,长了记性就好。下次,如果是不想去的场合,就不要去。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她摸了摸自己其实才半饱的肚子,委屈地嘟囔:“道理是懂了……可惜了我的肚子还没吃饱就要跑路,亏大了……”
话音刚落,一个精致的小纸盒仿佛变戏法般递到了她眼前。
盒子里躺着好几枚色泽诱人、酥皮层次分明的蓝莓拿破仑酥。
温阮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裴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饱!你什么时候买的?!”
“吃可以,”他语气平淡地补充,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但不准在车上吃,会晕车。”
这时,前排的李特助仿佛掐准了时机般,扭身将一个药袋恭敬地递给裴砚修:“裴爷,您要的药买到了。”
裴砚修接过来,看也没看,又极其自然地将那盒布洛芬转手放到了温阮怀里。
温阮看着怀里的止痛药和点心。
再抬头看看身边这个面冷心细的男人,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又软又涨。
她鼻子一酸,感动得眼圈都有点发红:“裴先生…你……你居然连这个都记得……”
纵是见多识广的李特助,也从后视镜里察觉到了这过分微妙和体贴的气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后座传来温阮无比真挚的惊呼:“天哪,你对员工也太好了吧!!”
“到底是谁在外面造谣说你狠戾不近人情的啊?!这简直就是世纪冤案!”
“呜呜呜,老板!我要给你打一辈子的工!这班我能上到地老天荒!!”
李特助:“……”
裴砚修:“……”
他原本那点微不可察的柔和瞬间冻结在脸上。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彻底扭过头看向窗外。
……算了。
对牛弹琴。
傍晚时分,忽然下起瓢泼大雨。
雨声哗啦,犹如一层厚厚的帘幕,更显得寺庙里寂静孤绝。
温阮想沐浴,却发现禅房的供水出了问题。
可能是年代久远的管道被雨水倒灌堵塞,竟是放不出半点热水,连冷水也断了流。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那水管依旧死气沉沉。
实在捱不住,她只得撑起伞,硬着头皮冒雨跑去隔壁敲裴砚修的门。
雨势实在太急,纵然只有短短几步路,伞骨也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
冰凉的雨丝斜扫进来,打湿了她的发梢与裙摆,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可怜。
“裴先生,你在吗?”
裴砚修拉开门。
她周身裹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几缕发丝黏在白皙的脸颊和纤细的脖颈上。
一双眸子被雨水浸得湿漉漉的,活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伞沿滴着水,那被打湿的衣料微微贴着身子,勾勒出几分青涩却动人的曲线。
“不好意思,我那边没有水了,可以在裴先生房里洗个澡吗?”
嗓音被淅沥雨声衬得愈发软糯模糊。
裴砚修瞥了一眼门外恶劣的天气,蹙眉。
“进来吧。”他侧身。
禅房内却是一片干燥温暖,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檀香与雪松气息,让她冻得发僵的身子稍稍回暖。
裴砚修取来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谢谢裴先生。”
温阮匆匆进了浴室。
待洗完热水澡,她才猛地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
她带来的那套干爽睡衣,方才竟也被雨水溅湿了!
她顿时僵在原地,看着那件湿漉漉的睡衣,不知所措。
温阮深呼吸一口,终是豁出去,对着门缝细声唤道:“那个,裴先生......”
“怎么了?”门外立刻传来他低沉的回应,似乎一直就在不远处。
“我睡衣......好像......也被雨淋湿了......”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几乎要淹没在残留的水滴声里。
空气寂静,树林沉默。
只过了几秒,温阮却仿佛煎熬了一个世纪。
“裴先生?”她心慌意乱,耳根烫得惊人。
还在吗??
早知道......
就忍一忍,不洗澡了!!!
那边裴砚修未发一语。
沉默。
再沉默。
最后,打开自己那只行李箱。
从几乎全是冷淡风颜色的衣物里,拎出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
温阮也听见他靠近的脚步声。
他声线比平日更显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找了一件衬衫,你先穿这个。”
“那......我打开一条缝?然后你......递给我?”她小心翼翼地问,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越往后说越没底气。
“嗯。”
温阮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她深吸一口气。
将浴室门拉开一道极窄的缝隙。
氤氲温热的水汽立刻从门缝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带着她身上清甜湿润的沐浴露香气。
一只纤细白皙还挂着晶莹水珠的手臂,怯生生地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那只手在空中茫然地摸索了两下,似乎不确定方向。
裴砚修的视线落在那一截晃眼的雪白上,目光沉静。
喉结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