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驰带着王府护卫,帮着穆翎的心腹妈妈清点嫁妆。
穆翎一刻也不想再离开自己的女儿,遣人回辅国侯府传信后,便亲自陪着苏玉衡去清点那少得可怜的细软。
磐儿兴高采烈地收拾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把自家小姐的全部家当拾掇好了。
三个小包袱,整齐地摆到母女俩面前:
一个小檀木匣子,装着年节时伯府统一发放给伯府小姐的钗环首饰,统统都是不值钱的大路货。
一个小荷包,装着苏玉衡这些年存下来的总共一百两银子。
一个大布包,装着伯府给女眷每季统一裁制的三身裙衫,苏玉衡身形长得快,能穿的也就统共春夏装六套。
穆翎看着那六套衣衫,认得那都是往年陈旧的料子款式,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衡儿甚至还没有自己的贴身大丫鬟过得宽裕。
堂堂的伯府小姐,过得竟比不上府中得脸的下人。
穆翎的心又绞痛起来。
苏玉衡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的,甚至发现百两银子的时候心里还喜滋滋。
一百两,够普通三口之家过两年的了。
而且,苏玉衡在现代是经历过真正的贫穷的。
亲生父母并不宽裕,各自成家有了孩子后,经济压力一大,就把她当皮球踢来踢去,甚至没有人愿意给她付学费,让她读完初中就辍学。
外婆只能找左邻右舍借学费,再自己去接手工活回家做,慢慢还钱。
她心疼外婆,于是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就帮外婆做活。
后来她知道学校有奖学金,便努力保持次次年级第一,学校不但给她免了学费,还赞助生活费。
后来她成了县里几十年来第一个考上京大的大学生,县政府不但赞助了学费,还奖励了她十万块。
她把五万块留给了外婆,拿着剩下的五万块去了首都,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后来她年年拿奖学金,家教,实习,打工,什么都干过,再也没有向外婆伸手要过钱,甚至年年都能给外婆寄钱。
再后来她抓住机会,有了一个好的工作起点,凭着卓越的天赋和卷死一切同事的努力,步步高升,再也没有缺过钱。
可她仍然记得,在那些拮据的岁月里,好像从来没有给自己买得起一件像样的裙子,更不用说那些首饰、化妆品了。
她苦过,也顽强地挺过来改变了命运。
这些经历让苏玉衡有着一种周围人都羡慕的乐观坚韧。
在苏玉衡的心里,有吃有穿,就不叫穷,只要饿不死,只要没放弃,就有希望。
“娘,”苏玉衡看出了穆翎的心疼,出声安抚:“有存下银子,就证明我还没有走投无路,还能活得下去。”
穆翎一听,泪流得更厉害了。
苏玉衡傻了,她是真不擅长安慰人,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穆翎擦了泪,轻轻抚了抚苏玉衡的头:“衡儿这般坚强,娘很欣慰!日后,娘会把衡儿缺失的都补回来。”
说着眼神又暗了暗,“若你外祖父能度过这一劫便好。若不能,娘也绝不会让你身陷险境,娘一定会安顿好你的。”
“嗯!既然我们今日能顺利脱身,外祖父也一定会没事的。明天会更好!”苏玉衡想活跃一下气氛,握拳曲臂,比了个宣誓的动作。
一下子扯到背后的伤口,苏玉衡本来已经痛麻了,现在又被一个拉扯唤醒了。
她不由得“啊!”地痛呼出声。
穆翎也猛然想起验身时看到的新鞭伤,赶忙带着苏玉衡回了自己屋子上药。
她的金疮药是军中大夫特制的,比府医的那些好使多了。
折腾完,月驰和秦妈妈也清点完了嫁妆。
穆翎苏玉衡一行人,连同那二百多台嫁妆,便在月驰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出了安宁伯府。
一时间,街巷的百姓都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车队。
安宁伯府夫人带着女儿和离的消息也在大街小巷传扬开去。
而此刻的安宁伯根本顾不上处理街头巷尾的传言,直接回了主院,处理起家务事来。
先是分别审问了调换嫡庶的两个妈妈,吩咐杖毙。
郑府医和几个徒弟,也被他花了些银子打发出府了。
又吩咐人把老家待产的赵妈妈之女彩萍接回来,做个通房。
那是赵妈妈跟他的交换条件,他答应后,赵妈妈便把苏玉衡今日的一切变化和盘托出了。
对于苏玉衡的变化,安宁伯今日是震惊的。
今日苏玉衡口齿伶俐,神情镇定,颇有大将之风,神采奕奕的样子甚至把他精心培养的嫡长女苏绮瑶比了下去。
但依赵妈妈所言,定王是被苏玉衡请来的,安宁伯却还是不信的。
在他心中已有推断:是穆翎无意中得知了一切,私下联合定王给他安宁伯府做的一个局。
而苏玉衡这个女儿,从前只是为了在费氏手下讨生活,一直在藏拙罢了。
她倒是不担心苏玉衡能有多大的能耐,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女子,能翻出多大浪花。
再者,不管她记不记在苏家族谱,她身上留着自己的血,她日后的婚嫁大事,还得他这个爹首肯。
不然,一个孝字,就可以打得她配不了好人家。
更何况,穆家马上就要倒了,苏玉衡到时候还得乖乖回安宁伯府来求他这个爹收留。
安宁伯想起被调换的两个女儿,心中不免又涌上一阵愤怒,都怪那个蠢妇。
当初自己培养的若是苏玉衡,以她今日展现的姿容和气度,贵人许诺将伯府的嫡女与皇家结亲之事,一定更加容易。
何至于现在一地鸡毛!
安宁伯想到贵人,又赶紧派小厮给贵人送信,禀明今日的意外情况。
处理完这一切之后,夜色已经深了,安宁伯并没有去看奄奄一息的费姨娘,而是独自待在主院中。
安宁伯的小厮守在院外,称安宁伯不见任何人,老夫人派人来请了三次,都被小厮劝了回去。
此刻主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后院的墙边,安宁伯正跪在地上,以头伏地,连声认错。
一个黑巾覆面,身着夜行衣的男人站在安宁伯面前,出言训斥。
黑衣人身形瘦削,声音细声细气,音调高于常人,“贵人说了,你此次犯下大错,侍郎之位是不能想了。贵人念在你过往的功劳,会出手保你一次,但你内宅的事情,需得处理干净些,莫要妇人之仁落人口实。
“接下来的事,你可得仔细办好,若是又出了岔子,贵人不会再对你仁慈了。你可记住了,安宁伯府今日地位,全是依仗贵人得来的。但贵人手下可用的,可不止你一人。”
安宁伯忙磕头认错,连连保证,“接下来的任务,下官一定办妥,绝不让贵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