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读者一分钱
林未把最后一页校样塞进牛皮纸信封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吹得打旋。信封上“《城南书简》编辑部收”的字迹被她描了三遍,钢笔水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点,像极了她此刻悬着的心。桌上的电子钟跳成23:00,屏幕光映着桌角那叠泛黄的稿纸——《晚夏与回声》,她写了两年的长篇小说,也是她投出的第七十三份稿件。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不是编辑部的回复,是合租室友苏晓发来的微信:“未未,明天房东来收租,你那部分凑够了吗?”林未盯着屏幕,指尖在“再等等”和“我想想办法”之间犹豫了半分钟,最后只回了个“嗯”。她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三张十元纸币,又看了眼稿纸上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第二天一早,林未没去兼职的咖啡馆,而是揣着稿纸去了老街的“旧时光书店”。店主陈叔是她的老熟人,总爱把她的稿子放在靠窗的展示架上,说“好文字得见光”。可今天展示架上摆着的是最新的畅销小说,封面上印着浮夸的“霸道总裁”字样,她的《晚夏与回声》被挤到了角落,封面蒙着层薄灰。
“未丫头,来了?”陈叔擦着玻璃杯,指了指角落,“昨天有个小伙子翻了你的书,问能不能买,我说这是非卖品,让他留了联系方式,说想跟你聊聊。”他从抽屉里拿出张便签,上面写着个名字和电话——江逾白,字迹清隽,末尾画了个小小的书脊图案。
林未捏着便签,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没立刻打电话,而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翻开自己的小说。书页间夹着几张读者留言卡,算上昨天那个叫江逾白的,总共七个名字。这七个人,是她两年写作生涯里仅有的读者。
三天后的傍晚,林未在咖啡馆见到了江逾白。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背着个旧帆布包,手里拎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两本泛黄的旧书。“我是江逾白,”他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像秋日的风,温和又干净,“你的《晚夏与回声》,我看了三遍。”
林未愣了愣,端咖啡的手都有些发颤。这是第一次有人说“看了三遍”,以前的读者留言,最长的也不过三行字。“你……喜欢吗?”她小声问,像个等待老师打分的学生。
江逾白从帆布包里拿出她的小说,书页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红线,空白处写满了批注。“我喜欢里面的女主角,”他指着其中一页,“她在图书馆打工,把读者的故事记在笔记本上,这个设定很动人。还有这段,‘晚夏的风会带走遗憾,就像旧书里的墨香,总能留住温暖’,写得特别好。”
林未的眼睛突然发热。她想起写这段时,正住在月租三百的阁楼里,窗外的梧桐叶飘进窗棂,落在稿纸上,她就着昏黄的台灯,写了整整一个通宵。那些她以为没人会在意的细节,竟然被人这样认真地读了进去。
“不过,”江逾白话锋一转,从纸袋子里拿出那两本旧书,“我觉得有些地方可以再调整一下。比如女主角和父亲的和解,铺垫可以更细腻些。这两本是我爷爷收藏的小说,里面有关于家庭和解的描写,你可以参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