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光阴,并未在他身上刻下太多风霜的痕迹。
他穿着一件簇新的宝蓝色杭绸直裰,领口袖边镶着银鼠风毛,面容虽比记忆中成熟了不少,甚至隐隐发福,我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我的大哥。
他轻轻拍着母亲的手背,温声安慰着,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这间奢华远胜从前的厅堂,掠过那些价值不菲的古玩摆件,最终,落在我身上。
四目相对。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情绪,或许是惊讶于我如今通身的官威,或许是一点不易察觉的忌惮,但旋即,便被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些许感慨的“兄长”笑意所取代。
“二弟……”他开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与激动,“一别十五年,你……竟已如此出息了。”
我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惊讶、疑惑,最终化为一种谨慎的、不失礼数的笑容,快步上前,先向父母行了礼,然后才转向他,语气温和却带着清晰的疏离:“爹,娘,这是……?这位先生是?”
母亲立刻哽咽着道:“望宗!这是你大哥啊!你大哥他没死,他回来了!”
我露出更加“震惊”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眉头微蹙,仿佛在极力辨认,又带着官场中人特有的审慎。
“大哥?这……当年江上遇匪,尸骨无存,官府早有定论,人死岂能复生?此事关乎血脉,非同小可,需得仔细查验,以免……认错了亲,徒惹笑话,也令爹娘空欢喜一场。”
我刻意顿了顿,目光转向陈望山身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女子。
那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穿着玫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系一条洋绉裙,梳着妇人发髻,簪着赤金点翠步摇,耳垂上明晃晃的两颗东珠,通身的气派竟比许多京官家眷还要富贵逼人。
她容貌秾丽,眉眼间透着几分商户人家特有的精明与从容,此刻正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拂着茶沫,仿佛眼前这场悲喜交加的认亲大戏,与她并无太大干系。
“这位是……?”我问道。
陈望山顺势揽过那女子的肩,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又似在宣告某种主权。
“哦,忘了介绍,二弟,这是你大嫂,苏婉清。
这些年,多亏了婉清和她娘家照拂,我才能在外立足,婉清出身江南苏家,虽是庶出,但苏家是闻名天下的丝绸皇商,家资颇丰。”
苏婉清这才抬起眼,冲我微微一笑,笑容得体,却并无多少温度,声音清脆如黄莺。
“见过小叔。” 她目光扫过我身上的官服,并无寻常商贾见到高官时的谄媚或畏惧,只有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些许评估意味的冷静。
“原来是苏夫人。”我颔首回礼,心中冷笑。
江南苏家,富可敌国,连宫里采办丝绸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难怪陈望山能保养得这般好,原来这十五年,他并非在受苦,而是做了逍遥快活的富家翁,如今见我位极人臣,家族兴旺,便想着回来摘桃子了?
母亲忙拉着陈望山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望山,你受苦了!如今你弟弟有出息,这个家业,也有你的一半!你依旧是咱们陈家的长房长孙!”
陈望山叹了口气,面露“愧疚”:“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忧了,如今回来,只盼能承欢膝下,略尽孝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