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第一次见到张芳芳时,她正在酒吧后台掐着腰骂一个想占便宜的酒客。

三十岁的女人像一把锋利的剪刀,轻易剪开我十七岁的灰暗世界。

她给我交学费,教我揍人,还把我爸的赌债变成一纸解约合同。

同学们嘲笑我「被老女人包养」,我却在她衣柜里发现所有汇款单都标着「借条」。

毕业晚宴那天,有人醉醺醺说她是「酒吧街公共汽车」。

我砸碎酒瓶时,终于对她吼出:「老子爱了你一千四百六十天!」

她用沾血的手点烟:「小屁孩,两年后还这么说,我嫁你。」

深圳的创业记录仪记下我啃馒头睡天桥的夜晚。

第七百三十天,公司上市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我收到短信:「债主说,该回来结婚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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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景睿,十七岁这年,生活像一滩被踩烂的泥。大多数夜晚,我缩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父亲震天的鼾声混合着劣质白酒的气味穿透薄薄的墙壁。那鼾声有时候会突然断掉,变成含糊的咒骂,或者,更糟一些,沉重的脚步声会挪到我的门口。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然后就是黑影笼罩下来,带着酒气和拳头。

那些拳头落下的位置,我已经学会了预判。护住头,蜷起身,让后背和胳膊去承受。疼是具体的,火辣辣的,比数学试卷上永远解不出的函数题要实在得多。至少,疼过之后,会留下青紫的印记,证明你确实存在过,承受过。而试卷上的红叉,只意味着一种无声的否定,关于未来,关于你这个人是否还有救。

学校是暂时的避难所,虽然同样令人窒息。同学们讨论着新出的游戏,周末去哪家KTV,他们的烦恼是月考排名掉了两名,或者暗恋的对象多看了别人一眼。我穿着洗得发白、总是短一截的校服,沉默地穿过他们喧嚣的青春,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学费单压在书包最里层,像一块逐渐升温的烙铁。我知道,父亲口袋里最后一个铜板,早就变成了他喉咙里烧灼的液体,或者牌桌上虚幻的筹码。他不会管,我也开不了口。

那个周五,放学铃声像救赎一样响起。我最后一个磨蹭出教室,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怪兽的利齿。我没有回家——那个所谓的家,只是一个两居室的出租屋,充斥着霉味和绝望。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直到华灯初上,霓虹灯像妖艳的眼睛一盏盏亮起。最后,我停在一家酒吧的后门巷口。垃圾桶散发出酸腐的气味,但比起家里的味道,甚至算得上“鲜活”。墙壁上贴着一张粗糙的招聘启事,A4纸打印,被雨水打湿过,字迹模糊:“招服务生,待遇面议。”

“蓝调”酒吧。我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漆成黑色的铁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震耳欲聋的音乐像实质的墙壁撞过来,空气里混杂着烟味、酒气、还有各种香水味,稠得化不开。灯光暧昧,旋转的光球切割出无数晃动的影子,男男女女在卡座和舞池里扭动,像一群狂欢的鬼魅。我站在门口,像个误入异域的傻瓜,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一个穿着马甲、打着领结的年轻男人皱着眉打量我:“小孩儿,走错地方了吧?我们这不卖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