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纪筝,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硕二在读。
导师说,理论学得再好,不去市场一线走走,都是纸上谈兵。
于是我揣着两百块饭钱,扎进了京城最大的古玩地摊。
本想见识见识人间烟火,没想到碰上个影帝。
一个青花小碗,被他编排出三代人的生离死别、家国情仇。
故事讲得声泪俱下,听得我都想给他众筹拍电影。
可惜了。
他声情并茂地指着碗底那抹橘红,说是先祖的血泪凝结。
我看着那过分鲜艳的“火石红”,笑了。
大哥,电烤箱烤出来的铁锈水,可凝结不了血泪。
他说这是传家宝,独一无二。
我看着釉面下那些大小均匀、排列整齐的气泡,也笑了。
大叔,您家祖传的是全自动恒温煤气窑吗?工艺挺超前啊。
这是一个用专业知识,把骗子忽悠瘸了的故事。
也是一个告诉大家,捡漏别做梦,漏捡你倒是很轻松的故事。
1
凌晨四点半,天还是黑的。
我哈着白气,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顶上。
潘家园的“鬼市”,活人进来了,也得冻成半个鬼。
我导师,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姓周。
周老头昨天在课堂上点我名。
“纪筝,你那篇论文写得不错。”
“但是,你摸过真的假的吗?”
“书本知识是死的,市场是活的。”
“这周末,去潘家园,别带钱,带眼睛去。”
于是我来了。
兜里揣了两百,怕万一低血糖晕过去,能买个饼。
我顺着人流往里走,空气里一股土腥味混着老家具的木头味。
两边的地摊上,啥都有。
缺胳膊断腿的佛像,黑乎乎的铜钱,还有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瓶瓶罐罐。
大部分摊主都裹着军大衣,缩在小马扎上。
看见有人过来,眼皮抬一下,懒得说话。
这行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真东西少,故事多。
大家都等着那个传说中的“冤大S”。
我蹲下看了几个摊子。
东西一眼假。
属于假得都对不起造假人手艺的那种。
我也不说话,就看,看完站起来就走。
走了大概十几米,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不是冷,是被人盯上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
一个角落里的摊主,正看着我。
四十多岁的男人,瘦,精明相。
他的摊子不大,但东西摆得挺讲究,用黑丝绒布垫着。
不像别人家,东西都跟垃圾堆里扒出来似的。
他看见我看他,立马收回眼神,低头擦一个青花小碗。
有意思。
他觉得我“嫩”。
觉得我这种背着双肩包,一脸学生气的姑娘,是送上门的肥羊。
而且是一只又瘦又没经验的羊。
行吧。
今天就当是实践课了。
我慢悠悠地朝他那个摊子晃过去。
他没抬头,但眼角的余光一直跟着我。
等我走到他摊子前,他才“哎呀”一声。
“姑娘,喜欢瓷器?”
声音不大,带着点沧桑,像是专门练过。
我点点头,没说话。
目光落在他手上那个碗上。
他心里估计乐开花了。
鱼儿上钩了。
“姑娘好眼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