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的距离，被一棵树轻易丈量。
龙芯站在崭新的塑胶跑道边上，仰头望着这棵枝桠伸向天空的老榕树。母校翻新得几乎认不出，只有它，仿佛被时光遗忘，依旧郁郁葱葱，见证着一茬又一茬少年的悲欢。
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走到这里。分享会还有一个小时才开始，他需要这片树荫来稳住有些失序的心跳。重回故地，比想象中更需要勇气。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一个泛黄的小物件随之被带出，悄无声息地落在草坡上。
是那块印着史努比的橡皮。
他俯身拾起，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按下了时光的倒带键。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在他眼前晃出一片光斑，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辫的身影，正抱着作业本从树下匆匆跑过，带着一阵他从未敢靠近的风。
龙芯握紧橡皮，深吸一口气。他今天回来，或许不是为了什么分享会，而是为了完成一场迟到十五年的“物归原主”，哪怕，只是还给这片土地，和过去的自己。
就在他试图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去时，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请问……是龙芯先生吗？”
龙芯身形微微一僵。这个声音，褪去了少年时的清亮，添了几分温婉与成熟，但那份独特的、带着一丝粤语软糯的尾音，他绝不会听错。十五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片，他转身的动作慢得像是在抵抗某种引力。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宋熹粤。
时光对她格外宽容，并未刻下多少痕迹，只是将少女的明媚沉淀为知性的优雅。她穿着一袭简约的杏色连衣裙，眉眼依旧，笑容里却多了份为人母的柔和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真的是你！”宋熹粤眼里的笑意加深，“我刚在教务处看到优秀校友的名单和照片，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这么巧，就在这儿碰上了。”
龙芯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他努力让声线听起来平稳自然：“是啊，好巧。宋熹粤，好久不见。”他依旧习惯性地叫出她的全名，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滚过太多次，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哎呀，别这么客气，还跟以前一样叫班长就行啦。”她爽朗地摆摆手，目光落在他手上，“你这是……在找东西？”她注意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放回口袋的橡皮。
龙芯像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将橡皮攥紧，塞进裤袋。“没，没什么，一个小玩意儿不小心掉出来了。”他迅速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女儿今年刚上初一，就在这儿读书。今天来开家长会，顺便帮老师处理点事情。”宋熹粤的语气自然流畅，提到女儿时，眼角眉梢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你呢？是受邀回来做分享的吗？我在名单上看到你的成就了，真厉害！”
“运气而已。”龙芯谦虚地笑了笑，内心却波涛汹涌。女儿……她已经有了一个上初中的女儿。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将他内心深处某个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角落，彻底夯实、压平。那点残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渺茫幻想，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又微不足道。
龙芯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固，但很快被更得体的礼貌所覆盖。“是吗？时间过得真快。”他听见自己用最平常的语气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