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老式挂钟敲响了十下。该打烊了。
我走到门口,准备落下门闩。雨似乎更大了些,巷子里的积水反射着远处霓虹的模糊光晕,像被打碎的彩虹。
就在这时,门楣上的木铃,毫无征兆地响了。
不是被风吹动的那种轻响,而是沉闷、滞涩的一声“咯噔”,像是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上面。
我动作一顿,抬起头。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但她似乎毫无察觉。她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依稀可见曾经的优雅,此刻却只剩下被抽干水分的憔悴。她的眼睛很大,却空洞得吓人,里面没有一点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枯槁。
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请问……”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被雨声淹没,“这里能封存‘痛苦’吗?”
雨夜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她身上那股浓烈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扑面而来。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橱窗里那些五彩斑斓的“垃圾”。
看来,今晚的最后一份“垃圾”,分量会格外不同。
2 最沉重的委托
雨声被隔绝在门外,铺子里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女人——林晚,坐在我唯一的客户椅上,双手紧紧攥着膝盖上的布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有打量四周古怪的陈列,目光空洞地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仿佛她的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被痛苦掏空的躯壳。
我没有催促,只是从柜子深处取出另一套茶具,沏了一杯温热的安神茶,推到她面前。水汽袅袅升起,试图温暖她冰冷的面庞,却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了。
“沈大师?”她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些,但那股沙哑的疲惫感挥之不去,“他们都说……你是最好的。”
“我只是个手艺人。”我平静地回答,在她对面坐下,“林女士,你想封存什么样的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名字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失去女儿……的痛苦。”
短短几个字,像重锤砸在寂静里。我见过太多痛苦,失恋、破产、背叛……但“丧子之痛”,永远是其中最黑暗、最沉重的一种。我下意识地集中精神,看向她的心口。
那一瞬间,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我看到的,不是寻常悲伤的灰蓝或抑郁的暗紫,而是一团……庞大到令人心悸的、浓稠的、近乎黑色的暗红。它像一颗濒临爆裂的不规则心脏,在她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黑色的絮状物如同触手,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这是我从业以来,见过的最具毁灭性的情绪集合体。
“一年零四个月,”林晚没有看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虚空控诉,“每一天,都像在炼狱里煎熬。我吃不下,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她最后的样子……冰冷,安静,再也不会叫我妈妈了。”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却没有抽泣,只是麻木地流淌,仿佛连悲伤本身都已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