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加完班回家。
刚走出地铁口，就看见我家楼下的墙上，被人用红色油漆，喷了几个大字：
“姜醒，蛇蝎毒妇。”
我看着那几个字，站了很久。
夜风吹过来，有点冷。
我掏出手机，对着那几个字，拍了张照片。
然后，我走进楼道，上了楼。
打开电脑，我建了一个新的文件夹，命名为“甘泉计划”。
我把那张照片，存了进去。
这是第一份证据。
我想，方卓可能不知道，一个专业的财务，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收集和整理凭证。
每一笔账，都得有凭有据。
无论是钱的账，还是人生的账。
4
网络上的狂欢，就像一阵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有些东西，一旦被种下，就会自己发芽。
比如，怀疑。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不是什么大V，也不是什么专业媒体。
是一个叫“代码牛仔”的科技博主。
他是个技术宅，平时就喜欢鼓捣点数据分析的小玩意儿。他关注这件事，纯粹是出于程序员的职业本能——对一切“看起来很美”的东西，都抱有天然的警惕。
他没有去分析我的动机，也没有去共情方卓的眼泪。
他干了一件最枯燥，也最致命的事情。
他把“甘泉计划”发布过的所有宣传照片，都扔进了图片搜索引擎里，进行反向搜索。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
那张最广为流传的，小女孩趴在水坑喝水的“催泪神图”，最早出现在三年前，是一家国际环保组织的官网上。拍摄地点，在东南亚，跟中国的西部山区，隔着十万八千里。
还有几张孩子们在破旧教室里上课的照片，是从一个乡村教师的个人博客里盗的。那位老师的博客，已经两年没更新了。
“甘泉计划”的宣传物料里，有超过一半的图片，都是这么东拼西凑，移花接木来的。
“代码牛仔”把他所有的发现，整理成一篇长文，标题简单粗暴：
《技术分析：“甘泉计划”的图片，是真的吗？》
文章里，他没带任何感情色彩，就是一张张截图，一个个链接，把证据甩在所有人脸上。
这篇文章，一开始没什么水花。
但它就像一个火星，掉进了一堆干燥的木屑里。
那些被方卓的眼泪和故事感动的人，开始冷静下来。
那些因为我的“冷血”而愤怒的人，也开始犹豫。
“卧槽？照片是假的？”
“不是吧……我就是因为那张小女孩的照片才捐钱的！”
“等等，让我缓缓……方老师那边怎么说？”
方卓的团队，反应很快。
他们立刻发动水军，在“代码牛仔”的文章下面疯狂刷屏。
“博主收了多少钱，来黑我们方老师？”
“P图的吧？故意陷害！”
“有这时间，不如去干点实事！”
同时，方卓本人也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由于我们的志愿者摄影师人手不足，部分宣传材料，确实引用了网络公开图片，意在展示山区儿童的普遍困境，并非特指某一个地区。对此造成的误会，我们深表歉意。我们已经删除了相关图片，并将在后续工作中更加严谨。初心不改，感恩监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