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给你带两罐。”
“不用不用,”她摆摆手,“我就是尝尝,你自己留着喝。”
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斑斑点点落在她头发上。我突然想起年轻时候,在工厂的宣传栏里看到的一句话:“岁月不饶人,我们也未曾饶过岁月。
”那时候不懂,觉得日子还长着呢。现在懂了,岁月确实没饶过我们,让我们头发白了,腰弯了,走不动路了。
但我们也没饶过岁月,该爱的爱了,该恨的恨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到了这把年纪,还能有个人陪着晒晒太阳,看看笑话,就挺好。
太极队散了,林女士说要去看看我们的菜园子。我们的菜园子没她们的大,就种了点小葱和萝卜。
她蹲在萝卜地里,拔起一根小萝卜,擦了擦就咬了一口:“甜的!比我们那的好吃。”
我看着她嘴角沾着的泥,递过手帕。她接过去擦了擦,说:“老陈,你看这萝卜,长得不大,可是真甜。”
“人也一样,”我说,“不一定非得活得多风光,平安喜乐就好。”
她看着我,突然笑了:“你这老头,还挺会说。”
那天下午,我们坐在菜园子旁边的长椅上,说了很多话。说小时候的苦日子,说年轻时的奋斗,说现在的安逸。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跟老周去趟北京,“他总说,等孙子上大学了,就带我去看天安门”。我说我最大的遗憾,是没跟我老伴儿跳一次舞,“她总说我笨,肯定踩她脚”。
太阳快落山时,她要回去了。临走前,她从包里拿出个东西,递给我:“给你,我昨晚绣的。”是个小小的十字绣,绣着两只小鸟,站在一根电线上,一只嘴里叼着颗棋子,一只嘴里叼着朵桂花。
“针脚有点歪,你别嫌弃。”
“不嫌弃,”我接过来,小心地揣进兜里,“比买的好看。”
她走的时候,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站在门口,看着代步车走远,手里捏着那个十字绣,心里暖暖的。
从那以后,我们就常来往。今天她来我这儿,明天我去她那儿。有时候一起下棋,她还是总赢;有时候一起去菜园子,拔拔草,摘摘菜;有时候就坐在湖边,一句话不说,看着水发呆。
有一天,她拿出个相册给我看。里面有她年轻时的照片,梳着两条大辫子,穿着蓝布褂子,站在工厂的门口,笑得一脸灿烂。“这是我跟老周处对象的时候拍的,”她指着照片里的年轻男人,“他那时候瘦得跟猴似的,还总说自己壮实。”
我也翻出我的相册,给她看我老伴儿的照片。她梳着齐耳短发,穿着工装,手里拿着个扳手,英姿飒爽。“她是个修理工,比我能干多了。”
“都是好姑娘。”林女士看着照片,叹了口气。
“都是好日子。”我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转眼到了冬天,下雪了。养老院的院子里白茫茫一片,我们没法出去,就在屋里下棋。林女士的手有点肿,说是风湿犯了。我让她少下会儿,她说:“没事,活动活动舒服。”
下着下着,她突然说:“老陈,等开春了,咱们去趟公园吧?听说那儿的牡丹开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