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有气味的。
对于赵飞而言，2010年夏天的气味，是网吧里混杂着廉价香烟、泡面调料包和主机散热孔的焦糊味，是崭新手机拆封时那股淡淡的工业塑料味，是汗水浸湿了高考准考证后，那股混合着青春躁动与解脱的、难以言说的味道。
而所有这些气味，最终都汇聚成一个像素化的图标——那只胖乎乎的、戴着红围巾的企鹅，它在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曾经那么鲜活地跳跃过，又最终归于漫长的、令人心碎的灰暗。
十八岁的赵飞，站在人生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刚刚挣脱高考的枷锁，未来像一幅漫无边际的空白画卷，等待着被涂抹上第一笔色彩。
他用整个暑假在县城小餐馆端盘子攒下的钱，加上父母偷偷塞给他的“奖励”，终于拥有了人生中第一部属于自己的手机——一部诺基亚的直板机，键盘按下去会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一部通讯工具，更是一张通往未知世界，尤其是通往那个被他深藏在心底多年的名字的门票。
那个名字，叫王雪雨。
下载QQ，申请号码，一系列操作笨拙却充满神圣感。
他的第一个好友，不是同学，也不是家人，而是通过QQ的“盲搜”功能，输入了“县一中”和“高二”的关键词后，在一堆杂乱无章的结果中，凭直觉添加的一个女生。他记得王雪雨就在县一中读高二，他需要一个“内应”。
那个女孩叫李莉，通过验证后发来一个疑惑的“？”。赵飞的心怦怦直跳，手指在键盘上斟酌了许久，才打出一行字：“你好，打扰了，想请你帮个忙。能帮我去高二找一下一个叫王雪雨的女生吗？想要一下她的QQ号。”
信息的传递在那个年代是缓慢的。没有即时的已读提示，每一次等待回复都像是一场漫长的煎熬。
赵飞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点亮手机屏幕，查看那只企鹅是否有动静。白天帮家里干农活，汗水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滴在黄土地上，瞬间蒸发，而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县城的那个校园。
晚上，他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手机屏幕的微光映亮他期待的眼神。终于，在第三天，李莉回复了：“王雪雨？我认识，是我们年级挺文静的一个女生。帮你问到了，QQ号是XXXXXXXXX。不过她好像不怎么上网。”
那一串数字，像一串具有魔力的密码，瞬间点燃了赵飞整个灰暗的夏天。
他几乎是颤抖着将号码输入添加好友的对话框，在验证信息里，他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留下了最简单的一句：“我是赵飞，小时候我们一起在河边玩过。”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他感觉像是把一颗心也一同抛了出去，悬在了未知的虚空里。
接下来的日子，是赵飞人生中最初体验到的、名为“等待”的酷刑。大学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是一所省外的普通本科，但这并未冲淡他心中对那个灰色头像的牵挂。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变得极其规律：清晨醒来第一件事，是查看手机QQ；吃饭时，手机摆在碗边；睡前最后一件事，是确认头像是否亮过。他无数次点开那个只有一串数字的昵称的资料卡，里面空空如也，连个性签名都没有。空间更是设置了权限，他连窥探一丝她生活痕迹的机会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