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记得。”李文渊简短地回答。他怎么会忘记呢?小时候祖父去世时,他也参加过守夜,那时才七八岁,被允许在午夜前睡觉,但他偷偷躲在楼梯口,看大人们守夜。他记得父亲那时就是主要守夜人之一,整夜腰板挺直地坐在棺材旁,不时添香、烧纸,脸上没有任何疲倦的神色。

夜深了,老宅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和偶尔经过的车声。文娟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已经开始打盹。李文渊和李志强分别坐在棺材两侧,中间隔着那口柏木棺材。

“伯父临走前一周,突然把我叫来,交代了很多事情。”李志强低声说,像是怕惊醒什么,“连每一步的礼数都说得清清楚楚。”

李文渊抬起头:“爸跟你说了什么?”

“就说丧事该怎么办,请哪些人,用什么棺材,穿什么寿衣……”李志强停顿了一下,“不过有件事挺奇怪的,他特别强调要土葬,不能用火葬。”

李文渊皱了皱眉。这确实不符合父亲的性格,老爷子一向开明,几年前就说过死后一切从简,火葬最好,不占地方。

“现在政策不是要求火葬吗?”李文渊问。

“是啊,所以我当时就跟伯父说了,现在土葬得申请,特别麻烦。但老爷子特别坚持,说这是祖训。”李志强耸耸肩,“没办法,我只能托关系办了下来。”

李文渊若有所思。父亲是历史老师,一辈子讲究实事求是,很少拿“祖训”说事。更何况他们李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哪来那么多祖训?

午夜时分,文娟醒了,替下李志强去休息一会儿。堂屋里只剩下李文渊和妹妹两人。长明灯的光晕在父亲遗像上跳跃,让那张定格的笑容似乎活了起来。

“哥,你还记得爷爷去世时的守夜吗?”文娟忽然问。

“记得一点。”

“那时候爸守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眼睛都是红的,但一滴眼泪都没流。”文娟轻声说,“后来我才明白,守夜人不准哭,怕眼泪掉在死者身上,让亡魂不安。”

李文渊点点头。这些规矩在现代化的北京显得如此遥远,但在这座老宅里,却自然而然地被遵守着。

“爸生病这段时间,经常提起你。”文娟说,“虽然他总是抱怨你过年都不回来,但我知道,他心里以你为荣。”

李文渊喉头一紧,没接话。他最后一次见父亲是春节时,那时候老爷子已经瘦了不少,但精神尚好,还能跟他讨论最近读的历史书籍。他怎么就没想到应该多回来几次呢?

后半夜,李文渊独自守夜。李志强和文娟都在隔壁房间小憩,约定天亮前回来。堂屋里静得出奇,连窗外的蝉鸣也停了。李文渊添了三炷香,看着青烟重新升起,在棺材上方盘绕。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起初他以为是房子老了,木材自然发出的声音。但紧接着,又是一声,像是从棺材里传来的敲击声。

李文渊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但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到。一定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他告诉自己。

然而就在他放松下来的那一刻,敲击声又响了——这次更清晰,一共三下,轻轻的,但确凿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