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目光交错,李微尘无动于衷,我娘落下泪来。
4
我想对所有人喊,年关祭祖的时候,父亲领家人先拜战死的将士,再拜祖先,绝无可能投敌叛变。
我想喊,父亲第一次带我兄长上战场,兄长仅仅比背上的长弓高半个头,裴家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徒。
我想喊,我父亲是被冤屈的,我父亲用兵如神,抚远军怎么会全灭,这里一定有异情。
李微尘,你去查证啊,你不是皇上的儿子,太子的弟弟吗,你是人人称贤的毅王殿下啊。
我母亲刚为你用过血,她受不了折磨的,你不是说,要护我平安吗。
那你怎么害了我娘呢。
所有的嘶吼都被我锁在喉咙里,我咬在自己的胳膊上,呜呜作响。
我牙关发抖,泪水呛得我直抽噎。
那双曾让我怦然心跳的凤目,此刻冷若冰霜,他似乎若有似无地瞧向了我的方向。
我一下子惊醒了。
李微尘不是谪仙,他是恶魔。
我在对恶魔哭诉祈求什么?
我要复仇。
5
李彻又在深夜犯了心悸。
我听见响动,掌灯去他床前。
光照之下,李彻消瘦的脸庞有种孩子气的俊美,苍白的肤色衬得他眉睫如鸦。
他的脸在痉挛,浓睫急剧地颤动。
他在无意识嘶吼,娘亲,娘亲。
我回头,幸亏今夜的太子寝宫外,只有我这个医女当值。
谢皇后是听不得这个词的。
谢皇后只是太子嫡母,而太子生母被谢皇后用一根白绫赐死。
幼时目睹了娘亲的死不瞑目,太子就留下了心悸之症。
我用毫针取心俞、巨阙、间使、神门,不知为何,平日有效的施针此刻未起作用。
李彻越发挣扎。
想到天明之后的计划,我心一横,划破手指,将血滴在他唇间。
我头昏气短,而李彻终于宁静下来,面色恢复了一些红润。
他醒转了,我扶他坐起,正要退下,他突然像劫后余生般,狠狠将我揉在怀里。
我大惊,挣扎不已,撞翻了医箱。
重物坠地的声响让李彻清醒,他放开我,神色幽暗不明。
他的蜀丝单袍披散了前襟,清瘦苍白的胸膛上,有一道鲜红抓痕。
李彻垂头看着,自胸腔里轻笑一声:“晚雪,你心里还是没有我。”
6
在晨曦的微光中,我还是踏上了前往上林猎场的路途。
我随诊太子的心悸之症,陪他同赴这场皇家的盛事,乃是分内之事。
太子骑射俱佳,却不擅跋涉,他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
李彻倚坐在车厢窗边,见我坐在他最远的角落,医箱抱在膝上,他长叹:“你是聪明人,找寻裴夫人,查证抚远军,都要徐徐图之。”
“如果不能扳倒谢家,这些都无从谈起。”
“今日除掉李微尘,就是扳倒谢家的第一步。”
我不言,点点头。
这是约定好的事,为这一日,我已经等了三年。
李彻突然就欢欣起来了。
他挪移过来,堂堂太子跪坐在我脚边。
李彻将胳膊交叠在椅垫上,尖秀的下颌抵在手背,抬起那双春水目,撒娇似的笑:“我听说你喜欢过他,今日不会舍不得吧。”
我一惊,低头怒视他。
他还在笑,眼里却渐浮暴戾:“李微尘如果活着,你也就别想见到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