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母亲最爱穿的那件淡紫色羊毛开衫，脸上带着林薇最熟悉的、略带腼腆的温柔笑容。小羽，她开口，声音、语调，甚至连那一点点南方口音，都和母亲毫无二致。文小羽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冲上去，紧紧抱住这个母亲，感受着怀抱的温度，嗅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妈妈特有的肥皂香气。这一刻，什么伦理，什么科学，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知道，她的妈妈回来了。文小羽泣不成声。好了，小羽不哭，周兰宜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而自然，妈妈在这儿呢。公司为周兰宜安排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多年前因家庭矛盾离家出走、远嫁南方，如今丈夫病故，她思念女儿，终于鼓足勇气回来相认。所有法律文件一应俱全，天衣无缝。文小羽带着母亲回家了。最初的几天，如同梦境般美好。家里重新有了烟火气。母亲会做她最爱吃的菜，会在她写作时轻手轻脚地送来水果，会和她一起看电视，讨论剧情。她们会聊起林薇童年的趣事，聊起去世的外公外婆，聊起家乡的点点滴滴。母亲对答如流，所有记忆都清晰无误。文小羽几乎要相信，这就是奇迹，是上天对她失去母亲的补偿。她脸上的笑容多了，睡眠踏实了，甚至开始重新构思新的小说。空荡荡的心，似乎正在被一点点填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不协调感开始悄然浮现。这种不协调并非源于母亲做错了什么，恰恰相反，是因为她太对了，对得有些过分。比如，她做的红烧肉，味道和文小羽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每一次，肉块的大小、肥瘦比例、汤汁的浓稠度，都完全一致，分毫不差，像是经过精密计算。而真正的母亲，即使是最拿手的菜，每次做出来也会因火候、心情有细微的差别。又比如，她永远保持着那种温和的、略带腼腆的笑容。无论是看到文小羽取得一点小成绩，还是遇到小区里不懂事的孩子冲撞，甚至是电视里播放感人至深的悲剧，她的表情幅度都几乎没有变化。真正的母亲，会开怀大笑，会微微蹙眉，会偷偷抹眼泪。这种完美开始让林薇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它像一层薄薄的油膜，覆盖在看似温馨的生活表面，光滑得不真实，太过完美反而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更让文小羽心生寒意的是另一件事。有一次，她正在构思新小说的一个关键情节，涉及到一种非常冷门的古代毒药。她只是在书房里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几句关于这种毒药的性状和来源的猜想，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甚至没有查阅资料。第二天早上，她发现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她从未买过的古籍影印本，正好翻到详细介绍那种冷门毒药的那一页。而母亲正在阳台上悠闲地浇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文小羽走过去，强作镇定地问：妈，这本书是哪来的。周兰宜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抹温柔的微笑：哦，昨天整理你爸爸留下的旧书箱，无意中翻出来的。看你最近好像在查这方面的资料，就给你放在桌上了。说不定有用呢。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父亲生前确实喜欢收集杂书。但文小羽清楚地记得，父亲的书箱她早已整理过无数遍，从未见过这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