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柳府时,天已经黑了。雨又下了起来,不大,却绵密,打在屋檐上“沙沙”响。陈齐脱下长衫,汗湿的中衣贴在背上,痒得更厉害了。他让阿福端来热水,准备沐浴,脱了中衣后,指尖无意间触到后背——不是痱子的糙,是一种滑腻的凸起,像有人在他皮肉上绣了线,纹路清晰,还带着点温热。
“阿福,把铜镜拿来。”陈齐的声音有些发颤。阿福把铜镜递过来,陈齐背对着妆台,从镜面里看见左肩胛骨下有块青印——模糊得像泼在宣纸上的墨,边缘却有细细的纹路,勾着什么轮廓,像是女子的眉。
他伸手去搓,想把那青印搓掉。可指尖刚碰到,就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缩回手,指尖沾了点血珠,红得刺眼,落在铜镜上,成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像苏凝儿绣活时,不小心扎破手指滴下的血。
“姑爷,您没事吧?”阿福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心。陈齐摇摇头,说“没事,可能是不小心蹭破了皮”,可他心里清楚,那不是蹭破的皮,那青印,像是长在他皮肉里的。
接下来的日子,那青印竟日日见长。不过三日,就从肩胛骨下爬到了脊背中央,纹路也清晰了些——能看出是个女子的侧脸,眉梢弯得像月牙,鼻梁秀气,只是五官还模糊着,像蒙着一层雾。陈齐慌了,夜里不敢回洞房,总借口“要准备赴京的文书”,躲在书房里睡。
他找遍了青石镇的大夫。先是镇上的张大夫,把完脉后皱着眉说“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可看到那青印时,脸色瞬间变了,连药箱都没拿就走了;后来又找了城外的老中医,老中医戴着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手抖得连放大镜都差点掉了,只说“这不是病,是邪祟——像是有人拿针,一针一针绣在你皮肉上”。
这话让陈齐脊梁骨发寒。他想起苏凝儿最会刺绣,她绣的《百花图》曾挂在自家土墙上,蝴蝶翅膀上的鳞粉都绣得根根分明,连花瓣上的露珠,都能用丝线绣出晶莹的模样。村里的妇人都羡慕她的手艺,说“凝儿的针,能绣出活物来”。
那天夜里,他翻出书房书箱里的那封家书,就着烛火再看。信纸已经泛黄,墨迹晕得更厉害了,他忽然发现,信纸末尾还有一行小字,被霉斑盖了大半,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是“若君不归,妾当着红衣,赴黄泉候君”。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陈齐的手猛地一抖,信纸落在了烛火旁,差点被烧到。他慌忙捡起,指尖攥着信纸,指节泛白——苏凝儿说过,她最怕死,可现在,她却要“赴黄泉候君”。
他不敢再想,把信纸重新塞回书箱最底层,压上厚厚的文书。可后背的青印还在长,夜里睡觉时,他总觉得有针在后背扎,细细的,密密的,疼得他睡不着。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纹路在一点点清晰,像是有人在他睡着时,拿着绣花针,在他的皮肉上,绣着苏凝儿的模样。
4 瞎婆断咒
后背的青印爬满整个后背时,陈齐彻底慌了。那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女子侧脸,眉梢弯得像月牙,鼻梁秀气,嘴角还有个小小的梨涡——和苏凝儿笑时的模样,一模一样。他不敢再照镜子,连衣服都要穿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见这诡异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