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魏莱气鼓鼓地走到院子里的石磨旁,将那已经褪色得不成样子的蓝布书包狠狠地往石磨上一摔。只听“砰”的一声,书包重重地撞在了石磨上,仿佛要把她心中的所有不满和愤怒都发泄出来一般。

然而,这一摔不仅没有让魏莱感到解气,反而让她的手指狠狠地磕在了磨盘的边缘上。一阵刺痛袭来,魏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但她并没有在意,甚至连手指上已经渗出的血珠都没有察觉到。

就在这时,一阵玉米糊糊的香气从灶房里飘了出来,那股香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本应是让人感到温暖和舒适的。可是,与这香气一同传来的,还有奶奶那尖锐的咒骂声。那声音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铁丝一样,紧紧地缠绕在魏莱的太阳穴上,让她的头突突直跳,仿佛要炸开了一样。

“赔钱货还读什么书?隔壁二柱家的丫头片子,十五就嫁了个煤矿老板,彩礼够盖三间大瓦房!”奶奶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粗糙而刺耳,她的烟袋锅在门槛上磕得梆梆响,火星子四溅,仿佛要把这门槛敲出一个窟窿来。火星子溅在泥地上,转瞬就灭了,就像魏莱心中那一点点希望的火苗,被奶奶的话无情地扑灭。

奶奶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魏莱的心上。她知道,奶奶一直重男轻女,对她这个孙女并不待见,但她从来没有想到,奶奶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

魏莱紧紧地攥着藏在裤腰里的录取通知书,那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努力换来的。纸角被她手心的汗浸得发皱,连带着“省重点大学”那几个烫金大字都晕开了些,就像被山雾蒙住的星光,若隐若现。

那是她趴在煤油灯下,啃烂了三箱习题册才换来的成果;那是她在山路上背柴时,默算的函数题堆成的路;那是她无数次在梦里看见的、山外世界的模样——有亮得晃眼的玻璃楼,有不用凭票就能买的牛奶面包,还有母亲说过的、能装下整个天空的图书馆。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变得如此遥远,仿佛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奶奶的烟袋锅刚在门槛上磕出第三声“梆响”,魏莱突然抬起头。她攥着裤腰里的录取通知书,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纸页边缘硌得掌心发疼,却让她莫名生出股撑住脊梁的力气。

“我不嫁!”

三个字从喉咙里冲出来时,她自己都愣了愣——声音比预想中更亮,像山涧里初春刚化冻的冰棱,带着股子砭人的凉,又透着撞碎岩石的硬。满屋子的喧闹猛地顿住,媒婆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洒在红布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

奶奶先是没反应过来,烟袋锅停在半空,烟灰簌簌落在衣襟上。等回过神,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伸手就要去拧魏莱的胳膊:“你个赔钱货说啥胡话!反了你了!”

魏莱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那只布满老茧的手。她挺了挺单薄的肩膀,把那句话说得更清楚,每个字都像钉进地里的桩:“我说,我不嫁那个张老板。” 声音里的决绝像撒了把碎冰,在暖烘烘的屋里撞出细碎的冷响——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为自己活”,想起煤油灯下啃完的三箱习题册,想起录取通知书上烫金的字,那些藏在心里的念想,此刻都变成了支撑她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