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的那一刻,外公死了。
妈妈说,是我吸干了他的命数,说我是个天生的讨债鬼。
从那以后,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只是为了赎罪。
她恨了我整整十二年。
这十二年,我踮着脚尖走路,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一点动静,就换来她的耳光。
我考了第一名,她把奖状撕碎丢进火盆:“你这聪明,是用你外公的命换来的!”
我发高烧,她把我锁进厕所:“怎么还不病死?正好下去给你外公磕头!”
爸爸总是抱着我偷偷哭:“女儿,再忍忍,妈妈有心病……她是太想你外公了。”
可没有人知道,我也病了。
关节夜夜疼得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十二岁的身体像八十岁一样千疮百孔。
我从不说痛。
我以为,这是我该受的惩罚。
直到昨天,医生看着诊断书,沉默良久才开口:
“早衰症……最多,活到十三岁。”
明天,就是我十三岁的生日。
……
“这是什么?林晚星?谁允许你画这种东西?”
我僵在原地,看着妈妈拿着我的日记本,在里面我画了一幅小小的全家福。
爸爸在左,妈妈在右,中间是我,我们手拉着手,每个人的嘴角都向上弯着。
那是我想象过千万遍,却从未有过的场景。
纸页在她手中扭曲变形。
爸爸闻声赶来,站在门口,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又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你女儿!”妈妈将日记本狠狠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
“我爸才死了多少年?她就在这画这种一家欢乐的东西!她心里根本没有一点愧疚!”
“我不是……”我想辩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
“不是?我看你就是巴不得我们都忘了!”
她一把抓起日记本,发疯似的撕扯起来。
“我叫你画!我叫你笑!”
刺耳的嘶啦声在房间里炸开,纸屑纷纷扬扬落下。
她还不解气,冲出去拿来那个每年今天才会出现的铜盆和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啪地窜起,纸上三个人的笑脸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
热浪烘着我的脸,我却只觉得冷,冷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爸爸沉默地站在一旁,最终,只是递给她一杯水,声音疲惫:
“清婉,算了,明天还要去看爸,别气坏了身子。”
他的视线,再次轻飘飘地从我身上掠过,没有停留。
“滚回你房间去!明天不准出来!别让你身上的晦气,冲撞了你外公的清净!”
我用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
右腿关节发出嘎吱的轻响,疼得我眼前发黑。
我拖着半条腿一步一步挪向走廊尽头的卧室。
关门之前,我听到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
“翰哥,我心里疼……她一画那种东西,我就想起爸走的时候……”
门,关上了。
我靠着门板滑坐下来,身体的疼痛让记忆变得清晰。
五岁那年,我举着我在幼儿园画的画,画上是太阳、小草,和一个大大的家字。
老师用红笔打了个大大的五角星,说我是个小天才。
“妈妈你看!老师夸我画得最好!”
而她没有像别的妈妈那样露出笑容,反而猛地抬手,打掉了那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