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乐户之家。
世代从乐,天生贱籍。
姐姐替我入侯府奏乐,却失了性命,死状惨烈。
我追问死因,被兜头泼了冷水。
「贱奴命如草芥,也配问侯府要交代?」
多日后,侯府再次征召乐姬。
这次,我抱起姐姐血迹斑斑的琵琶。
主动报了名。
1
侯府来挑人那日,院子里站满了姑娘。
我站在其中,兀自将怀中姐姐那柄琵琶抱得更紧。
管事嬷嬷精明的眼扫过我时,冲我指尖一点。
「你既然抱个琵琶,就先弹个曲子来听听!」
我恭敬答道:
「是,嬷嬷。」
我坐下,拨动琴弦。
然而弹奏出来的曲子却支离破碎,音准几乎全都偏了。
旁边顿时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嬷嬷的脸色越来越沉,不等我弹完便不耐地挥手:
「下去!弹成这样也配来丢人现眼?侯府可不收废物!」
我丝毫不慌。
我知道,我有的,在场其他所有姑娘都没有。
果不其然,这边的动静吸引了那边一直在默默观看的身影。
一个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漫不经心:「嬷嬷,怎么回事?」
所有人瞬间噤声,齐齐跪伏下去。
我也跟着低头,看见一双绣着祥云纹的锦靴逐渐走近。
嬷嬷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腔调:
「回侯爷,有个乐户女技艺粗陋,恐污了贵耳,奴婢正要打发出去……」
「抬头我看看,容色尚可的话,不必太过严苛。」
这是裴惊寒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依言抬头。
目光撞上的刹那,我清楚看到裴惊寒眼中的漫不经心瞬间消失。
变为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错愕和惊艳。
院子里一时静得可怕。
良久,他忽然笑了。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瘆人。
他转向嬷嬷,语气又变回了最初的随意:
「留下吧。技艺不好,难道府里还缺一张吃饭的嘴吗?」
嬷嬷连声应下,看我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我重新低下头,伏跪在地。
随后和其他几位被挑中的乐姬一同带走,进了那扇朱漆大门。
管事嬷嬷面色平淡,语气却带着嫌恶:
「安分守己点,侯府自然不会短了你们的吃喝。」
我跟着喏喏应是,抱紧了怀中冰冷的琵琶,眼底的恨意汹涌而出。
安分守己?
我是来索命的。
2
我出身乐户,家中以歌舞器乐技艺为生。
世代不用服徭役,不用服兵役,也不用种田。
在其他百姓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担忧粮食收成时。
我只用跟着爹娘姐姐接朱门蓬户演出的名帖,前去献艺。
虽然身份低微,走路需贴边,穿着限制规矩繁多。
稍有不慎僭越了规矩就会遭到鞭打,还会叫平头百姓看不起。
但日子好歹过得还算平静。
可惜爹娘前些年接连去世.
我贪玩,舞跳得还成,总懒得去乐坊司学乐器,乐器弹得乱七八糟。
姐姐则相反,她幼时摔伤了腿,跳不得舞。
却弹得一手上好琵琶,曲罢曾教善才服,十里闻名。
因此家中只好靠姐姐的一柄琵琶,来撑起门楣。
我也内疚过,每当这时,姐姐总会抚着我的头。